煉丹閣外有一片竹林,但裡頭不止有竹子,還有好幾個傀儡人,他們站得和竹子一樣直。
簡歡感慨:“若你著了甜香的道,就得在這當竹子了。”
江宅也就那麼些人,名額滿了,後頭被丟進來的人,就隻能扮竹子。
沈寂之涼涼地斜睨她一眼:“不用再提醒是你喊醒我,一百八十一個木盒,我隻拿了九十個。”
簡歡:“嗬,那說好了,數量不能對半分的情況,多的那份都是我的。”
空間陣需要她破,沈寂之想了想,沒反對:“僅限在這裡,出去不作數。”
簡歡一口應下來:“好!”
她高高舉起右手,纖細白皙的掌心對著他,眼中笑意熠熠生輝:“合作愉快。”
沈寂之雙手抱劍,看著她的掌心:“?”
簡歡抬起左手,碰了下自己的右手,示範給他看:“這叫擊掌慶祝,懂?”
她把右手又伸了出去。
“不懂。”沈寂之搖頭,瞥她一眼,“你自己慢慢拍吧。”
話音落下,他大步離去。
簡歡:“……”
他這個人就,很煞風景。
他哪裡是不懂。
沈寂之,其實懂得可多了。
從床底搜出來的那盒東西,她因為當年被大學室友拉著去成人店開過眼界,所以知道。
可他不也知道,還說以後不要拿給他看。
嘖,裝什麼裝。
簡歡低著腦袋小聲罵:“……狗男人。”
兩人前後走著,隔著段不長不短的距離,但沈寂之卻敏銳地回過頭:“什麼?”
簡歡揚唇笑:“沒什麼啊,我誇你呢!”
“是麼。”沈寂之輕嗬,回贈一句誇獎,“你真善良大方。”
簡歡:“……沈寂之!”
沈寂之淡聲解釋:“我也在誇你。”
簡歡:“……”
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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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府裡,齊婉躺在榻上。
一旁的窗戶沒有關,忽而一陣風猛得灌進來,吹得房內水紅色簾帳四處飛舞。
齊婉的紅色裙子垂在黑金色地毯之上,也被帶得鼓動了起來。
地毯角落,幾個空酒壺東歪西倒,剩餘的酒液溢了出來,潤物細無聲地浸入地毯之中。
一夜宿醉,齊婉闔著雙目,好像睡著了。
但忽而,她睜開了眼,目光破開這一室消沉酒氣,從開著的窗看出去。
將亮未亮的黎明,四處是幽藍色的光,帶著股朝陽未升前的清涼和冷寂。
她垂下媚眼,伸出染著深紅色指甲油的手。
一杯酒破空而來,她執杯,辛辣的酒入了喉。
他們,可不要讓她失望啊……
齊婉扔了杯盞,重新倒回榻上。
她把臉埋在臂彎之中,肩膀忽而劇烈抖動著,銀鈴般地大笑聲突兀地響了起來,像曠野裡野獸的嘶吼,瘋狂而可怖。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簡歡的符筆,靈墨耗完了。
兩人搜刮了江宅能搜刮的一切東西,但也沒找到靈墨。
靈墨就像還不會走路的孩子用的學步車,向來隻有煉氣期的符修會用。
升到築基期後,就不需要靈墨,而應該用自己的丹田了。
但簡歡境界不穩,若能有靈墨,自然最好不過。
可現下沒有,也就隻能硬上了。
陣紋本就難畫,陣紋加傳送符文結合,更是難上加難。
這相當於要一個摒棄學步車,剛學會走路的孩子跑步。
浴房裡,簡歡趴在地上,沒了靈墨的符筆就是普通的毛筆。
她用筆沾了沾書房裡搜刮來的墨水,認真在符紙上畫紋。
不太順利,手中的符紙又廢了。
明明在普通紙上畫得很好,用符紙便不行了,她之前學傳送符的時候,就不會這樣。
簡歡忍著心痛,從被各種金銀珠寶擠得滿滿當當的芥子囊裡拿了張新的。
還好她從江宅的庫房裡搜刮到一大疊符紙,所以這點耗損,她還能承受得住。
簡歡深吸一口氣,靜下心來,一次又一次的重複。
想當年做畢業設計的時候,她前前後後在高要求導師的磋磨下,推翻了多少回?
和畢設比起來,其他都是渣渣。
浴桶中,沈寂之睜開眼。
他沉默地低頭看了看,從桶裡出來。
簡歡抬起上半身,一臉訝異:“這才一刻鐘罷?你怎麼就出來了?”
這也太快了吧?
沈寂之站在她麵前,以法訣弄乾身上衣裳,低著頭不太想說話:“……泡完了。”
簡歡起身去看了眼,那水清澈得能看到底部木桶的紋路。
“……”簡歡看著他,很無力,“但你境界都沒動一下……還是煉氣五層……”
她本想著,借著她在畫符的間隙,他也泡出個築基期來。
畢竟她都從煉氣一層到築基一層了,他可是煉氣五層,應該泡個兩三天就能完事。
這樣進了陣眼,能加大兩人的勝算。
可現在……
沈寂之試圖解釋:“還是有點動靜的。”
簡歡吹氣,將額間的碎發吹得微微揚起,有些泄氣:“你還可以泡十天,十天你能泡出築基期嗎?”
沈寂之瞥她一眼,沒有回答。
但簡歡已經明白了。
她一手叉腰,一手咬著指甲,提議道:“我們在煉丹房不是拿了很多靈草靈花?你直接吃吧,應該也是一樣的。”
藥師煉出靈液泡澡,是為了讓修士更好的吸收靈草靈花中蘊含的最為純粹的靈氣。
簡歡覺得,按照沈寂之這乾渴了十一年的身體,直接吃靈花靈草,也能把這些天材地寶的靈氣給吸乾了,根本不需要泡澡。
沈寂之垂眸,一個‘好’字卡在喉嚨口。
嘴巴也有它自己的想法。
木盒還沒在芥子囊裡捂熱,就要拿出來用掉麼?
席間一片安靜,兩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吭聲。
簡歡抿嘴,低著頭在權衡。
他之前為了讓她升築基,把泡澡權主動讓給她了。因為隻有她升了築基,破陣符才有戲。
而沈寂之升築基期,對她也很有好處。陣眼裡有危險,他是劍修。日後出去,他會禦劍了,也能省下一筆錢。
簡歡咬牙,不給自己反悔的機會,決定幫他承擔一部分成本:“你用五盒,我補貼你一盒,好罷?”
沈寂之這次答得倒快:“好。”
按簡歡預計,他頂多也就用個三十盒。
但——
十天後。
雙腿交叉而坐的簡歡將疊著的三個木盒,數了一遍又一遍,一臉心痛地推了過去。
她昨日已經給了十八盒了。加上現在的,前後整整給了二十一盒。
二十一盒啊!!!
他居然把他自己的九十盒都用完了,再加上泡了十天的靈浴,這樣都不夠。
還把她昨天給的十八盒全用了,才艱難升到築基期。
難怪五靈根一開始那麼艱難,就這個用法,能不艱難嗎?
難怪五靈根能越級打怪,人家升一層,需要的天材地寶可是其他修士的好幾倍!
簡歡心痛到想吐血,兩隻手一左一右扒著木盒子,不肯放。
沈寂之托著盒底,等了片刻,也沒等到她放手,眼見她居然有拿回去的征兆,他眼皮微動,另一隻手飛快按住盒頂,就往自己這邊拉。
簡歡的十根手指頭死死黏在盒壁上,不甘地跟過來,整個人因此傾身。
距離瞬間拉近,拉著窗幔的室內,幽暗無聲。
一束微光從窗幔未遮擋住的角落偷偷溜進來,打在兩人旁邊的地麵上,烙下一小塊跳動的光圈。
簡歡仰頭,目光落在他的臉上。
泡了十天,吃了近百盒靈草的沈寂之,氣色很好。
在書中被大篇幅描寫的容貌在幽暗的室內愈發令人驚心動魄。
簡歡不由多看了幾眼,忽而道:“你是不是故意的?”
沈寂之一臉莫名:“?”
簡歡目光炯炯:“故意騙我的盒子,所以把你自己的盒子全吃了。”
沈寂之:“……你以為我想??”
也是。
他會舍得?
簡歡收回視線,拉開點距離,和他好聲好氣地商量:“你看,你已經築基期了,這三盒就算……”
沈寂之聞言,空出一隻手來,一根一根把她的手指頭從木盒上撥下去,不慌不忙打斷她:“我相信你是一個說話算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