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吐出一口濁氣,拿出玄天鏡,慢吞吞地在鏡麵寫字。
雌雄難辨的聲音帶著點可惜:“還以為是誤闖進來的下人,長夜漫漫,能供我們玩弄一二呢。”
簡歡和冉慕兒的臥房內,三人坐在桌前。
冉慕兒還在說,簡歡打斷,霸道道:“那我們互相表態,少數服從多數嘛。”
魔。
冉慕兒握拳,眼裡含著恨意,咬牙切齒:“有魔守著的枯井……尊上……魔族之人向來喜歡這麼喊……江巍,江家才是魔窩!!”
冉慕兒看向一旁沒說話的沈寂之,挑撥離間:“這麼危險的事,你也肯讓簡歡去嗎?”
草。
簡歡咬唇,心想這可不行!
該準備的東西,今日都備得差不多了,明日也不用起很早。
傳言中愛夫人如命的江巍,在這三更半夜,不陪摯愛安寢,卻還在書房裡?
沈寂之:嗯,我運氣好,那就是我贏了。
按理是他贏。
簡歡都站不直了,往下滑去,拖著哭腔:“……我不行。”
隔壁。
像是憑空從哪嫁接了一大片山林過來,藏在這。
他怎麼無動於衷呢?
簡歡本也就突發奇想,提了一句,沒想到沈寂之這個狗男人,好勝心如此強烈,一副勝券在握的模樣,居然趁她不備,想彎道超車搶她前頭!
他坐下,望著那張蠻大的檀木床,想起昨夜小山坡上發生的事,琉璃眸就是一沉。
-
蛇在枯葉堆間爬過,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響,在安靜到宛如一潭死水的叢林中,分外明顯。
隔壁有人,兩人在房內設了結界。
隔壁房間,玄天鏡柔和的光打在女孩柔美的臉上。
以前不太理解,為什麼學校老師說早戀會影響學習成績,現在隱隱約約感覺到了。
大概能想象到她此刻會是什麼表情,沈寂之淺笑:你現下過來,教教我,可好?
聞言,沈寂之的目光若有所思地落在她臉上,稀鬆平常的臉也因那雙春水輕晃的眼,變得勾人起來:“劍修沒有不敢的。”
眼前這片望去,無窮無儘,幾乎望不到頭。
她下意識瞥了眼對麵床上的冉慕兒,害羞地翻了個身,拉高被子,躲進被窩,整個人縮成一團,臉瞬間就憋紅了。
果不其然,等了近半個時辰,子時與醜時的交界,書房的門被打開又被闔上。
心裡瞬間燒起的熊熊鬥誌澆滅一切旖旎心思,像是後頭有惡狗追著跑一般,簡歡的身形居然比她先前都要快上幾分,效率節節攀升。
帶著衣櫃不住晃動,聽著仿佛要散架。
片刻後,被子拉開一角,女孩鑽出來,躡手躡腳下了床,剛推開窗,便聽見冉慕兒像是夢囈的聲:“我也想吃葷呐……”
少年身形微僵,呼吸還有些喘,回過頭,道:“說說。”
冉慕兒霍然起身,整個人又氣又恨,纖弱的身子抖動著。
簡歡頓了頓,眸中跳動著火光,輕聲卻清晰,“喊他尊上。”
穀山和羽青已經有陣子聯係不上了,根據推斷,他們大概是通過寧漳城城主的線,混進了魔淵。
忽而,一陣微風刮過,泛著幽冷鱗片的蛇莫名開始瘋狂扭動,拚死掙紮,然而不過一息之間,蛇安靜下來,變得呆滯。
剛剛回來的路上,兩人交流過,心裡都有很不好的預感。
明明是秋夜,卻莫名覺得四處燥i熱。
還好她先前給自己選的,是比較有價值的一條路線,涵蓋了江巍家書房等重地。
簡歡嗚咽著,煙花盛開時,咬住他撐在衣櫃前的胳膊。
簡歡在看到的刹那,幾乎瞬間弄滅了玄天鏡。
……
少年衣裳微鼓,眼梢透著抹暗紅,清冷的麵上似披了層情i欲的紗。
從現下到天亮這兩個半時辰,估計是接下來一段時間,他們唯一的閒暇時刻了。
客房雅致,該有的家具都很齊全。
改良來改良去,才成了現下的隱息符。
父母家仇,不是言語可以安慰的罷。
她朝他走去,伸出一根手指,小心翼翼戳了戳他:“哎,沈寂之,想玩點刺激的嗎?”
簡歡還打算將小遊戲持續下去,所以不能耍賴,於是道:願賭服輸,你說唄。
沈寂之睜開眼,當下就有了決斷。
簡歡眼睛滴溜溜一轉,有個念頭就冒了出來。
“此事是我把你們牽扯進來的,我自己一個人跳枯井,你們兩人去鬨壽辰,還能想儘辦法離開。”冉慕兒臉色微微蒼白,很堅持,“靈石我放藥婆婆那了,你們回去找藥婆婆,婆婆會給你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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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林間,一片竹葉從枝頭掉落,還未飄到地麵,便被兩股勁風重新卷起,在空中不住飛旋。
簡歡貼著夜晚有些潮濕的泥地,眸閉著,像似在熟睡。
結果這口鍋,卻推到她穆家身上。
簡歡和沈寂之爭先恐後地往自己要查探的路線飛去,生怕自己落後對方半步。
簡歡忙跟著站起來,半抱住冉慕兒,平日很會說話的人,看著冉慕兒,抓耳撓腮,也不知該怎麼安慰。
他並沒有貿然闖入,潛伏在周遭,在找需要的東西。
他不是不喜歡佛修嗎,她若贏了就讓他親自給她修!
“我們比比唄。”簡歡目光狡黠,“看誰今夜查探到的最關鍵,最關鍵的那人,可以無條件讓對方做一件事。”她一抬下巴,躍躍欲試,“敢嗎?”
草。
沈寂之站在她背後,一手撐著衣櫃,一手按在簡歡丹田的位置,艱難地提醒她:“簡歡,記得運轉口訣。”
“算了,下回再試。”少年的聲音低低的,覷了眼緊閉的窗,外頭的天,已有些朦朦朧朧的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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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寂之身形一晃,不進反退,藏在一顆百年烏桕樹乾後,像攀在樹上的壁虎,一動不動。
穀山和羽青,大概率已落入魔族手中。
醜時三刻。
觸在鏡麵的指,仿佛在撫著對麵姑娘白皙的膚:冉慕兒給過你雙修秘籍,是嗎?
沙沙聲驀然一停,長得一臉正氣的男子停了筆,眸中黑色一閃而過。
“再試一試,好麼?”沈寂之輕輕蹭著簡歡的頸窩,在她耳尖呢喃,起身將她從床上抱了起來。
簡歡:“……”
簡歡低著頭,放在膝上的手,和少年伸過來的手十指相扣。
很像爬了一天山,第二日起來,乳酸堆積,還要努力去揉小腿肚消散乳酸的感覺。
“不行!”冉慕兒拒絕,“枯井下定然危險,說不定是魔淵……”
簡歡憋紅了臉,喘著氣,聲音抖顫:“沈寂之,我不行……”
……他這是打算贏了,讓她做什麼?看他這樣子,怕是心裡早就有想要做的壞事,但憋著沒說罷?
因為冉慕兒在,簡歡隱藏了沈寂之的信息,隻說:“江巍在抓一個人,但沒抓到。還有,我聽見他的下人……”
簡歡人生第一次想擺爛,躺在那不願動:“算了罷……”
簡歡隻能有一下沒一下順著冉慕兒的背,瞪了安安穩穩坐那的沈寂之一眼。
[貔貅有劍:今日,算我贏了嗎?]
主人家的書房,向來是最能隱藏秘密的。
簡歡光腳踩在冰涼涼的地麵上,雙手撐在房內的紫檀雕九龍紋衣櫃前。
她是要成為九州首富的女人,努力修煉,活到與天地同壽,一直有錢!
江巍是化神大能,在寧漳城裡時,簡歡一直用同為化神期的穀山試符籙。
夜晚的風刮過樹梢的聲響,叢中昆蟲爬過的窸窸窣窣聲,混著書房內的些微動靜,紛至遝來。
但一旦開始,食髓知味,就愈發忍不住了。
正這麼想著,就收到了他發來的消息。
“……是什麼?”
他這條路線越走越偏,屋宇消失在身後,前方是在夜色籠罩下,盤根交錯的漆黑密林。
冉慕兒:“……”
簡歡:“……”
不,嚴格來說,他們不是修士,應是——
這隱息符,十步之外,穀山也感知不到她,但靠近十步,就會有所感覺。
沈寂之垂眸,視線在枯井上盯了幾下,不再多待,悄悄往原路回去。
“……”
這樣的深夜,江巍不可能隻在單純批閱卷軸。
簡歡勉強回過神,努力調動丹田的靈氣,但隻要按照口訣一調動,就說不出的難受。
沒過多久,此地恢複平靜,仿佛什麼都未發生過。
書房內無人交談,隻有筆落在紙上的沙沙聲響。
沈寂之驅使著蛇,精確計算著簡歡告訴他的十步距離,跟在蛇後,往幽林飄進去。
魔族已經找上沈寂之了。
以前沒嘗過,還能克製忍耐。
呼吸稍稍平靜,他思索了一下,聲線微啞:“是不是……站著會比較好?”
玄天鏡沒有再來消息。
林中,剛剛還在的少年少女,早已不知所蹤。
叢林的樹枝間,一條蛇盤著身子窩在那。
江巍朝書房外走去,管事整個人貼在地麵,大氣都不敢喘一下,汗流浹背。
等了片刻,簡歡沒回。
沈寂之也很難受,這秘訣在丹田內運轉時,整個人仿佛置身地獄。
沈寂之沒有太多收獲。
沈寂之回了她一個眼神。
房內靜了半晌,筆繼續往下寫,威嚴的男聲緩緩道:“一定要儘快把人帶來,否則,你們知道後果……”
他敗下陣來,趴在簡歡身上,兩人大口大口喘著氣。
少年緩緩走近銅鏡前,將後腦勺的靈額摘下,露出那張五官精致的臉。
“去罷,倒也不急。”江巍落下最後一筆,闔上卷軸起身,那位並未完全清醒,“五日罷。我給你們五日時間。”
合歡宗弟子,原來不是隻要會睡覺就能修煉的……
他發現的枯井,比她聽的對話有價值。
風中傳來似有似無的低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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燭火一晃,房內多了個人影,管家模樣的人看都不敢看江巍,目光一直落在地麵,恭順地匍匐在江巍麵前,蒼老的聲音裡夾雜著有些惶恐:“尊上,失敗了……那邊沒抓到沈寂之……”
前進了大概小半時辰,突然間,一陣黑氣波動,本好好爬著的蛇,長長的蛇身被斬斷數根,慘不忍睹地散落在周遭。
僅剩的時間不多。
沈寂之藏在夜色的陰影中,駐足在密林的入口。
管事眉目一凜:“是!”
沈寂之一把攬住她,低下頭,輕輕咬著她的肩,胸口劇烈起伏著,失神地喃喃:“我也不太行……”
好人成了魔,魔卻成了好人?豈有此理,何其可笑!
又等了一炷香時間,沈寂之腳尖輕點上了樹,眸隱藏在葉間,視線朝外探去。
沒一會兒,汗便濕了額間的發。
渾身上下貼滿隱息符的簡歡分外謹慎,趴在書房外的灌木叢中,自封五感中的其他四感,獨留聽感。
有人可怖的笑聲:“是啊,上次的小丫鬟水靈靈的,哪裡滋味都好,連鮮血都好喝……”
簡歡聳肩,笑眯眯的,一錘定音:“所以就這麼決定了。”
意思很明白,安慰人?他更不會。不用指望他。
簡歡輕咬唇瓣,矜持地回:勉勉強強,你運氣好。
簡歡在被子裡躲了片刻,鼓著腮幫子想,她向來是個言而有信之人!
她必須贏。
和主院花園裡,那些修剪得巧奪天工的花叢綠蔭不同,這密林靜靜矗立在這偏僻一角,遮天蔽月,危險詭譎。
他說。
他在等著什麼。
沈寂之靜靜坐在那,任憑它起,垂眸,腦子冷靜地思考。
時間在燃燒的燭光中一點一滴流逝,江巍沒有任何異動。
隻是,明明如今已是第二天,是江夫人的壽辰。
簡歡靠著枕頭,還沒睡,翹著二郎腿在刷玄天苑,邊刷邊控製不住地想,他今晚回來後,怎麼不提兩人間良性競爭的小遊戲?
冉慕兒給的秘訣,看似簡單,但實際操作起來,才發現非常難。
三人仔仔細細商議了明晚行動的細節,沈寂之便溜回了隔壁房間。
九州大陸,知道沈寂之體內有魔原石的人,就他自己,她,還有他師父穀山。
他放棄參悟秘籍,索性放開,隻管儘興。
冉慕兒深深吸了口氣,平靜了會兒,重新在桌前坐下,問:“明日你們打算怎麼做?”
如今魔族大概率知道了沈寂之身上的秘密。
冉慕兒:“……”
聞言,沈寂之隻抬眸看她一眼,並不上當,淡淡道:“沒有我肯不肯,隻有她想不想。”
江府裡確實有大片叢林,但,不應能形成這般陣仗。
明日壽辰,需要三人準備的是晚宴,早膳午膳自有江府大廚。
他輕輕閉眼,腦中浮現白天靈馬馬車往下降落,俯瞰而下的江府地圖。
四處樹影幢幢,但在角落,有一口爬滿藤蔓的枯井,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從何得知?
冉慕兒:“……你們有兩個人!”落單是她活該嗎?
“蛇。”
輿圖上也有這片叢林的標誌,隻是,很不對勁。
隻能是,穀山。
房內沒點燈,簡歡和沈寂之把各自的發現一五一十交代了下。
黑暗中反光的銅鏡,映著半倚在椅上的沈寂之。
灌木叢的螞蟻、蟋蟀、蚯蚓、各種說不出名的蟲,時不時從她身上爬過,但她自封觸感,如一截木頭般趴著,耐心地聽。
書房裡,五官硬朗的中年男子端坐在桌前,手裡翻著越安城的卷軸,時不時提筆寫個幾字。
這兩人是一起回來的,他們路上肯定有商量過。
剛剛說話出手的人,隱在暗處,不見身形,但修為皆在他之上,要麼元嬰,要麼化神。
簡歡和沈寂之對視一眼,道:“你去鬨壽辰,我和沈寂之去跳個枯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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