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沈寂之心腔震動著,連帶著聲音都有些顫。
他側臉精致清冷,看起來一派怡然自得。
“比如……”簡歡仔細想了想,想起現代刷到的什麼情侶必做一百件小事,改了改,說給他聽,“一起去看戲,一起穿最昂貴的同樣式衣裳去看元宵燈節……”
桌邊燭光溫潤,籠在嘖嘖搖頭的少女臉上。
在第二日血月升起時,從容且了無遺憾地,並肩朝魔殿走去。
就對她有那種心思,她憋了憋,憋出兩個字,“禽/獸!”
簡歡看看那支符筆,眨了眨眼睛,沒接。
尹遇聲掀開簾子走過去,將丹藥依次交給簡歡和沈寂之。
“第二件,我和你們一起去蓮方秘境,是想趁機再次偷走地果靈。”尹遇聲苦笑,“我以為你們會把地果靈帶在身邊,便趁你們休息時,在附近放了迷魂香。待你們熟睡後,搜了你們的芥子囊,卻並未發現地果靈的蹤跡。”
沈寂之握著筆的手一頓,墨水堆積在筆頭。
左邊,尹遇聲將這些日子趕時間煉製的各種丹藥分成三份,拿了兩份起身,停在簾子後,問:“我能進來嗎?”
沈寂之一邊刷刷寫著,一邊仔細詢問:“你自己走,還是我背?”
尹遇聲拱拱手:“抱歉,簡師妹。”
沈寂之索性承認,一臉淡定:“嗯,我是。”
但鴉羽似的睫一直在輕顫,劍鞘都擦了好幾遍了,還在擦。
“但我那時,能回的每一天都回了。”沈寂之眼輕輕彎了下,那張麵無表情以至於看著格外冷漠的臉,一下子變得柔和,“在我還不明白自己的心意前,我的雙腳,似乎就已經背叛我,朝你走去了。”
簡歡:“??”
沈寂之收緊攬住簡歡的雙手,頭埋在她的頸窩:“嗯?”
他側過頭,看向簡歡。
沈寂之:“比如?”
少年的眸中,帶著些許回憶之色,似乎能透過時光的迷霧,看向三年前,在一地淩亂的書堆間,將書一本本撿起撫平的那個自己:“然後我發現——”
“我一開始也,不敢相信,難以接受。”因為在權衡詞句,沈寂之說得很慢,“直到方泉寶殿的那一個晚上,我整理了很久的書。”
他再問:“還有嗎?”
好聽到,想到書中他的結局,簡歡的一顆心就像泡在黃連水裡,又苦又澀。
尹遇聲稍有哽咽,他再朝兩人作了作揖:“今晚你們定然也有許多話要說,我就不打擾了。”
沈寂之回望著簡歡的視線,語氣平靜地承認:“是。”
“此番話一出,我心下暢快許多。”因為已經想好了最壞的結果,且接受了最壞的結果,尹遇聲的目光變得格外堅定,“沈兄,簡師妹。若明日,尹某不幸殞命,而兩位平安離開,還請兩位,替我稍稍看顧一下穆兒和藥婆婆。此恩,尹某來世再報!”
尹遇聲停頓片刻,道:“和你們相處一段時日後,我覺得,若我搶了你們的地果靈,我們之間恐怕要不死不休。這非我所願,我的目的從始至終隻是報仇,而不是與人結怨。但若我需要時,再花靈石找你們買,你們定然也會給,所以……”
簡歡雙眼微眯,將腿放下,彎下腰,湊近沈寂之,目光炯炯有神:“尹遇聲說的迷魂香啊,我想起來了,那夜我夢見我成了九州富婆,躺在靈石堆睡覺。而你說,你夢見有人一直催你還債?”
簡歡:“你這也要記啊?”
簡歡就盯著簾子上的藍色碎花,大半身子靠坐在椅子裡,安靜地半仰著頭。
不待她回答,他修長如竹的手已伸了過去,牽起簡歡畫符的右手,替她揉著手腕。
簡歡揉揉眉心,突然問:“迷魂香有何用?”
兩人靜靜對視著,都能在對方眸裡的那片鏡湖中,找到自己。
他有一下沒一下揉著她的手,拖長腔唔了聲:“你真想知道?”
像是……心虛?
尹遇聲理了理玉清派的白色弟子袍,恭恭敬敬朝兩人作了揖,聲音含著歉意:“沈兄,簡師妹,我尹遇聲在這鄭重向你們道個歉,為兩件事。”
他們隻是將早已結清的賬本,往下續寫了幾頁,讓它停留在[成婚]那,接了個繾綣的長吻,相擁片刻,然後各自忙碌準備。
啪嗒一聲,一滴墨像屋簷上掉落的雨滴般滑落,在紙上暈染開一個小圓圈。
-
簡歡下意識停了筆,低頭看他。
總不能留下遺憾。
簡歡筆走遊龍地將最後一筆畫完,停筆抬頭,一臉孤疑:“兩件事?”
靈器給出去後,沈寂之也不再管尹遇聲,兀自低頭擦劍,並暗暗運轉劍訣心法。
沈寂之頷首:“行。”
簡歡和沈寂之齊齊抬頭,視線如刀地飄向尹遇聲。
簡歡義正言辭道:“沈寂之,我警告你,你不要再說話了。”
尹遇聲心中微暖,作揖道:“多謝沈兄,多謝師妹。”
“那也行吧。”簡歡伸手,將他額前的碎發繞到腦後,不停地加,“……還有半夜起床爬山去看日出,不能禦劍的那種!”
沈寂之將劍擦好,輕輕置於桌麵,然後起身走過去,半蹲在她麵前,低聲問:“手酸嗎?”
沈寂之:“說。”
尹遇聲站在桌前,沒人搭理,輕咳一聲,些許尷尬:“沈兄,簡師妹,我……”他張了張嘴,似有些難言,“我有話想對你們說。”
……
不過沒必要再和她說就是了。
簡歡理所當然道:“當然你背。”
沈寂之正坐在簡歡對麵擦劍,聞言抬眸,下巴對著尹遇聲朝桌底下努了努:“這些,你的。”
尹遇聲看看下筆如有神的簡歡,再看看一臉冷淡,恨不得讓他趕緊滾的沈寂之,長吐一口氣。
抓著筆的五指莫名一鬆,砰地一聲輕響,符筆掉落,骨碌碌地朝桌沿滾落。
一時之間,周遭靜得落針可聞。
沈寂之:“。”
“嗯,兩件。”尹遇聲字字清晰,“第一件,當年在漁仙城,我隱在身後,趁你們破陣出來時,敲暈了你們,想搶走地果靈。”
“我們在一起的日子太短了。”簡歡甕聲甕氣,吸了吸鼻子,“我還有好多事情,沒和你一起做……”
好有道理,無法反駁。
結果,簡歡看著他,再看著他,然後伸手,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客氣,大家各取所需罷了。”簡歡擺擺手,悶頭繼續畫符。
“若當年,拿著婚書來找我的不是你,是其他任何一個女子,出於報恩,我也會讓她們住我那。但我不會回去。”沈寂之半蹲在她麵前,仰頭定定地看著她,“我會住在煉器堂,甚至隨便找一處空地,也不會回。”
沈寂之身形晃了晃,依舊蹲得挺拔,麵色鎮定,語氣平平:“你讓我說的。”
他頓了頓,“簡歡,早就不對了。”
簡歡蓋住他嘴巴的手再用了點勁,湊過去,親了親他那雙很會說話的眼睛,聲音越說越小:“你現在,說話有點太好聽……”
尹遇聲點到為止。
她瞥向對麵的沈寂之,想尋找認同。
簡歡:“你居然搜了我的芥子囊?!”
簡歡好奇:“你夢見了什麼?”
尹遇聲:“……”
沈寂之的視線依舊在簡歡那,手卻精準地一伸,接住符筆,抬手遞給簡歡。
“嗯。”沈寂之單手翻開賬本,就著半蹲的姿勢,一筆筆寫上簡歡剛剛說的那些事。
她推了他一下:“乾嘛,這兩個字,你不會寫呀?”
不對勁啊不對勁。
簡歡:“嗯?”
他怕明日之後,有些話就沒機會開口了。
她還以為,是共同貧窮下的惺惺相惜呢。
那裡,壘著一堆整整齊齊的法器。有攻擊類的,防禦類的,逃跑類的,各種各樣。
聞言,剛想起身的沈寂之微微一怔。
“有……”簡歡盯著書頁上墨還沒乾的字跡,唇輕輕抿了下,抬眸看他一眼,又垂下眼,眼觀鼻鼻觀心,有些赧然地輕輕吐出兩個字,“成婚。”
但她看了看手中沈寂之當年送的符筆,又想了想,沒忍住,嘀咕:“原來你對我是見色起意,嘖,男人啊。”
簡歡回過神,收起被尹遇聲帶起的不安,睫毛往下一掃,目光落在沈寂之臉上,就問:“哎,沈寂之,你的美夢是什麼?”
“你內心深處所想之事,怎麼可能是一直被催債?”簡歡言之鑿鑿,“你肯定騙人!”
“沈寂之!”簡歡莫名紅了臉,指著他,手指顫啊顫,“你那時居然就……”
魔宴的前一夜,簡歡和沈寂之沒做什麼。
“你等一下。”沈寂之鬆開簡歡,讓她坐在他一隻腿上,一手攬著她的腰,一手從芥子囊裡拿出一本賬本和一支筆。
半晌,簡歡笑了,眉眼彎成月牙。
碎花簾子被掀起,又被放下。
劍修,敢作敢當。
他抬高頭,湊在她耳邊,好看的喉結,隨著他說話時輕輕顫動:“破廟殘牆,巫山雲雨,和、”他頓了下,清冷的音線低下來,“你。”
他低下頭,提筆,在微黃的紙張上,一筆一劃,像剛學會寫字的孩童,端端正正寫下‘成婚’兩個字。
簡歡:“……”
她鬆開捂著他嘴巴的手,張開雙臂,撲入沈寂之寬闊的胸懷,緊緊抱住他,喊他:“沈寂之。”
簾擺懸在空中,像晾在竹竿上的被單,在風中飄揚輕舞。
簡歡:“……”
尹遇聲答道:“迷魂香能激出人內心深處真正所想之事,令人做美夢……”
“正好。”簡歡停下畫符的手,在芥子囊裡掏了掏,拿了遝符紙出來,“尹師兄,給你的。明日魔宴也不知會發生什麼,大家到時見機行事,各自保重吧。”
簡歡:“……”
沈寂之:“……?”
沈寂之的眼睫不經意顫了下,總覺得簡歡要吻他。
沈寂之:“……”
他靜靜地打量她片刻,突然間輕喚:“簡歡。”
沈寂之遠山眉輕佻:“什麼?”
哪怕被她捂著嘴,沈寂之依舊在努力發聲,隻是聲音聽著嗡嗡的:“為何?”
簡歡將符筆放下,往椅後一靠,聽著尹遇聲的話,目光卻落在不曾抬頭的沈寂之身上。
沈寂之拉了下簡歡,她人便往下更低了些。
留下這句話,尹遇聲匆匆離開。
簡歡定睛一看,那賬本赫然就是原先記著退婚那十萬靈石的賬本。
結果對麵的人,卻低了低頭,避開了她的視線。
簡歡也不避。
之後那些年,其實還有更離譜的夢。
沈寂之眼都不眨地打斷:“你既如此想要地果靈,之後為何不再出手?”
簡歡立馬就推開了他。
她腳在椅子的木腿上一踢,把屁/股下的椅子往後踢開,在沈寂之麵前蹲了下來。
剛剛低落的心情莫名好了不少,簡歡瞪他一眼,拿了符筆,打算繼續畫符。
“當然。”簡歡輕踢他一下,笑罵道,“快說!”
裡頭傳來簡歡的聲音:“進!”
暗淵如今無法進出,他們隻能靠自己了。現下多畫張符,明日魔宴上的勝算就能多一分。
原版未篡改內容請移至 ,文\學#官!網。如已在,請,關閉廣告攔截功能並且退出瀏覽器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