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提塔(魔丹爾敢)(1 / 2)

簡歡順著黑龍的視線,側頭望向站在她右前方的沈寂之,在想黑龍說的話。

她還記得在寧漳城時,那位和他爹娘熟識的梅宜夫人說過。

沈寂之身上的魔原石,有千年前魔神花帝海的修為傳承……

那眼前這條黑龍,豈不是就是花帝海?!

千年前正魔大戰,九州大陸數不清的大能在這一戰中隕落,才擊殺了花帝海。

有蓮方鏡裡的方泉師父,蓮心前輩……

一時之間,簡歡覺得她的胸口仿佛壓了塊巨石,砸得一顆心不住往下沉。

她看著與她相隔十步遠的沈寂之,突然間什麼都明白了。

幾乎是他一進殿,殿門便被迅速關上。

而自他進殿開始,他從未靠近過她。

他一定是察覺到什麼,所以才一直離她遠遠的。

她緊抿著唇,深吸一口氣,握緊手中劍,還沒來得及好好想想接下來該怎麼辦。

一滴滴眼淚忽而從眼角滑落,順著臉頰往下蔓延,是溫熱粘稠的觸感。

她是有一點點害怕沒有錯,但她也沒哭吧?

簡歡奇怪地伸手抹了把,望著指尖殷紅的血,視線就是一怔。

源源不斷的鮮血,如噴薄而出的火山岩漿,從她雙眼、雙耳齊齊湧出。

血流之後,痛覺才後知後覺地兜頭席卷而來。

簡歡悶哼一聲,眉深深蹙著,內視一眼,才發現——

噗得一聲,簡歡張唇,大口嘔出一堆血,目光落於菩提塔的方向。

黑龍沒有理會她,依舊死死盯著沈寂之。

但跪在黑龍之下的江巍視線突然朝她掃來,帶著幾分輕蔑,和上位者的冰冷無情,似乎在嘲笑她以卵擊石,不知天高地厚。

黑龍說的那句話……

奇詭的發音,沒帶任何攻擊性,卻神不知鬼不覺地重傷了她。

原來這就是魔神的實力。

毫無反擊的餘地。

簡歡再嘔出幾口血,沒了力氣的五指一鬆,手中銀劍瞬間脫手,藏在衣袖口的大堆符紙跟著四散。

她懸停在空中的身子,仿若被箭矢射/中的鳥,直直朝裂開的地底下飛快墜去。

簡歡意識漸漸渙散,隻覺得渾身愈來愈冷。

冷和痛,讓她牙齒不住地哆嗦。

但她依舊努力睜開雙目,去找沈寂之。

被血淚衝洗的鮮紅又模糊的世界裡,高馬尾束發的黑衣少年目眥儘裂,朝她拚命衝來。

簡歡不住地咳出鮮血,喉間溢出痛楚的呻/吟,以至於她發不出話音,隻是無聲以唇形示意:“沈寂之,對不起……”

出發闖進暗淵前,他在她的金丹內,放了一片五色霜花。

這是沈寂之為了防止他衝破魔原石,入魔後變成嗜殺的魔頭,留給她的自/毀機關。

可現下,反而是她先出了事。

她若死,他也不能活……

所以,對不起啊,沈寂之。

她還是太弱了。

她沒能好好保護好她自己。

沒能護好他。

黃澄澄的符紙,紛紛揚揚在殿中飛旋,像一尾尾輕盈的枯葉蝶。

枯葉蝶圍繞在渾身是血的簡歡周遭,伴著她往下掉。

少女烏黑的長發如水中海藻,那雙一向靈動有神的眼眸,一點點闔上,纖長的睫毛尖端沾著血,奄奄一息。

“簡歡!”

沈寂之破碎的眸中,映著麵前這令他形神懼駭的一幕。

他身似魅影,朝她飛奔而去。

一隻漆黑陰寒的龍爪陡然拉長,瞬息而至。

陰翳罩在少年的頭上,宛若一座山般往下蓋。

沈寂之身形一滯,流轉的眸光,像猝然間潑到冰天雪地裡的熱水,刹那間凝固成冰花。

他停在原地,如木偶人般,無法動彈。

龍爪向下,抓住沈寂之的腰腹處。

泛著尖銳鋒芒的爪尖,刺入他的骨血之中,鮮紅的血珠如雪地裡爭先恐後綻開的紅梅般溢出。

黑龍收爪,爪間彌漫的黑霧透過傷口,朝沈寂之的金丹處探去。

魔氣輕盈如煙,循著味般飄向他體內的那顆魔原石,縈繞在魔原石四周,似在輕喚什麼。

黑龍透過沈寂之堪稱完美的軀體骨骼,望著離開它千年的魔丹,豎瞳中交雜著瘋狂與失而複得之色,聲音含著蠱惑:“孤的魔丹,孤的寶丹,該回了……快回來……”

少年的金丹內,靈潮彙聚的五色之海中,魔原石感知到了原主人的氣息。

它像懵懵懂懂的稚兒,呆呆地反應了一下,聽到黑龍的聲音,才迷迷糊糊跟著魔氣指引的方向,從沈寂之的靈海中央,往邊緣處遊去,往丹田外遊去……

跪在黑龍榻下的江巍,望著往地裂下方墜落,被魔枝纏住的簡歡。

望著神君指掌之間,形如木偶的沈寂之。

看向魔枝護著,完好無損的江巧巧。

和在菩提魔心陣下劇烈顫動著,塔門即將打開的菩提塔,心內泛起數十年大業已成的欣傲。

終於啊終於。

魔神歸位,屬於他們魔族的時代,即將來臨!

從此,在九州大陸,他們魔族無需如過街老鼠般躲藏,無需克製體內噴湧的嗜殺之意,想吃/人便能吃/人,想做什麼就能做什麼。

這才是,天道所向。

他們魔族,是天道所向!

江巍望著黑龍的眼中,帶著信徒的瘋狂,深深地低下了他的頭,擲地有聲:“屬下江巍,恭賀神君歸位!”

奴使,神仆也。

七位魔使跪於江巍之後,神色一凜,齊齊道:“仆恭賀神君歸位!”

八魔是整個魔族修為最高的八位,他們的聲音低沉而有力,在空殿中不住地回旋飄蕩,朝厚重的殿門濾過去,傳在守在殿外的景赤耳中。

景赤聽聞此言,雙腿一彎,當頭跪於地,大聲附和:“恭賀魔神歸位,魔神千秋萬代,魔尊聖明,庇我魔族,問鼎九州!”

他放在身前的劍上,還流淌著黑色的鮮血。

在他四處,沒能進去的剩餘魔宴賓客均倒在血泊中,死無全屍。

景赤身後的大批魔影衛,傀儡衛嘩啦啦跟著跪下,膝蓋碰在堅/硬的瓷磚之上,砰砰砰的聲音不絕如縷:“恭賀魔神歸位,魔神千秋萬代,魔尊聖明,庇我魔族,問鼎九州!”

整齊劃一的高聲大喊,驚走停在飛簷上的烏鴉。

烏鴉振翅飛開,叫聲粗劣嘶啞:“哇——哇——”

魔城之中,街巷間走動的魔眾隱隱約約聽見了聲音,墊著腳,伸長脖子朝魔宮的方向望去,眼中帶著豔羨之色。

“這是魔宴開始了罷?”

“肯定是,聽這聲音!魔宴定然分外熱鬨!我真是嫉妒,那化神血,我也想喝!”

“誰不想?好好賺魔晶罷!”“……”

閒聊沒幾句,魔群中有魔忽而舉著杯血酒,對著魔宮的

方向高呼:“魔神千秋萬代,魔尊聖明!”

隻需一聲,對魔神有著絕對信仰的魔眾一個個都開始喊了起來。

熱鬨,喧嘩,一片喜氣洋洋。

黑龍盤著魔樹樹枝,耳聽各處襲來的恭賀聲,感知到即將回來的魔丹,想起它這千萬年間終於要實現的宏圖壯誌,低聲桀桀笑了起來。

更多的魔氣小心而謹慎地朝沈寂之體內丹田湧去,讓魔原石出來的速度更快上幾分。

丹田被魔氣闖入,令沈寂之分外痛苦。

可他口不能言,眼不能動。

他的意識變得極慢,神識如同一片死海,泛不起一絲漣漪。

但沈寂之視線所及的方向,依舊不甘地落在被魔枝層層纏繞,幾乎要看不見人形的簡歡那。

不……

他向她保證過的。

在三年前,齊婉府邸通往地宮的暗道裡,他向簡歡保證過。

無論如何,他都會讓她死在他後頭。

心臟宛若被一隻手死死揪著,生冷的疼。

早年間,沈寂之去藥婆婆那治傷。

他時不時,能遇見一些抱著自家孩子上門找藥婆婆救治的爹娘。

有一回,一個三歲的嬰童在家門口玩耍時,被路過的馬車撞傷,被送到藥婆婆那時,人已沒了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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