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母也一臉熱切的看了過來。
“我……我沒見著……”何小紅支支吾吾的開口道,其實也不是完全沒瞧著,她倒是看到了不少東西,中秋月餅就不用說了,還有白毛巾、搪瓷缸子、搪瓷臉盆啥的。
彆的東西她記得不是很清楚,可那搪瓷臉盆底部的兩條大花鯉魚,卻是印象深刻。
可惜,沒等她湊近細看,東西就都被她婆婆收起來了。
聽她這麼一說,何父隻低頭瞅著旱煙,何母略沉默了一會兒後,勉強擠出笑來,安慰道:“也沒啥的,她就你男人獨一個兒子,收的東西將來還不都是你們的?你呀,還是趕緊生個兒子出來,像現在這樣,娘家人想給你撐腰都不成。”
“嗯。”何小紅低垂著頭應了一聲。
有了這麼個小插曲,何家這邊注定是不可能跟早先這般樂嗬了。好在,還有何小梅幫著打圓場,總算是將這一篇掀過去了。待吃過午飯,何小紅就先回去了,不然回得晚了她婆婆又要罵人了。
臨出門前,何母往她手裡塞了塊月餅,讓她帶回家給孩子吃。可就算已經很小心了,還是叫何小軍瞧見了,扯著嗓子嗷嗷嗷的大鬨,非說何小紅又偷他家的東西。
何小紅低著頭匆匆跑出了何家院子。
月餅這玩意兒,擱在這年頭著實是個稀罕物件,也就何小梅了,她自己能賺錢,婆家條件又好,這才能買兩斤月餅帶回娘家。因著這月餅是實打實的份量,所謂的兩斤,其實也就隻有六塊。
小心翼翼的將裹了油紙的月餅拿在手裡,何小紅本該徑直回家去的,哪知快走上黃土路時,她又臨時改了主意,轉身走上另一條岔道,特地繞了一個大圈子回去。
他們生產隊上,家家戶戶的條件其實也差不多,頂多也就是壯勞力多的人家條件略好一些。不過,真要算下來,條件最好的應該是她婆家老苗家。
苗家是烈士之家,何小紅她公爹早些年為國犧牲了,死的時候軍銜還不低。那時,何小紅她男人歲數還小,隊上的人都覺得,一個寡婦帶著個獨子,就算得了撫恤金又怎樣?能護得住?能不被人欺了去?
還真彆說,苗大娘用實力證明,她就是個狠角色。
苗大娘有三寶。
一說,我男人是烈士!二說,我是烈士家屬!!三說,沒有我男人的犧牲哪有你們的好日子!!!
基本上這三句話吼完,絕大多數人都得敗下陣來。就算還有人不信邪,可也架不住苗大娘去公社抗議,但凡她抗議了,部隊上就得有人過來處理,得想法子把問題解決。一來二去的,苗大娘非但沒被人欺負,反而成為了生產隊上的一霸,誰都不敢惹。就連從城裡來的知青,都會被老知青警告,哪怕拚著得罪大隊長,也絕對不能招惹苗大娘。
苗家是第三生產隊上條件最好的,誰也不知道苗大娘手頭裡到底捏了多少錢,畢竟除了那一筆撫恤金外,早先她男人也常往家裡寄錢寄東西。更彆提,在她兒子沒成年之前,上頭每個月還會給她寄一筆撫養費,她又生性節儉,這麼多年下來不知道攢了多少錢。
可就算不知道有多少錢,起碼每年逢年過節上頭來送的慰問品,社員們都是看在眼裡的。
生產隊上彆的人家,最多也就一個搪瓷臉盆全家用,就苗家,光搪瓷臉盆都攢了七八個了。年初,大隊長嫁閨女,還特地去找苗大娘好話說儘才勻了一個出來,就是不知道大隊長許諾了什麼。
隻可惜,苗家再有錢也跟何小紅沒關係。她是嫁給了苗大娘唯一的兒子,可惜從進門到現在,她連一分錢都沒瞧見過,就連上頭發下來的慰問品也都被苗大娘鎖在自己那屋的大木箱子裡,連多瞧一眼都是奢望。
除了苗家外,隊上還有一戶人家比較特殊。
——甄家。
甄家當家的是個退伍兵,在部隊裡學會了開車,退伍之後被安排去了縣裡的車隊,平常就負責來回各地拉貨,主要供給當地的百貨公司以及下麵的供銷社。當然,跑車的人嘛,偶爾給自家人捎帶點兒東西也很尋常,隻要本職工作做得好,並沒有人會在乎這丁點兒小事。
何小紅特地繞了半個生產隊,為的就是能看一眼甄家的小女兒。
……
……
苗家堂屋靠牆的五鬥櫃上放了個三五牌座鐘,那還是好幾年前,苗家辦喜事的時候,縣裡的大領導過來送的新婚賀禮。
而此時,座鐘顯示已經是下午兩點半了。
“哎喲我的心肝寶,小肚皮餓癟了吧?奶給你做好吃的,咱們今個兒吃蛋羹。”苗大娘一改人前凶神惡煞的模樣,笑眯眯的對著她的小孫女說著話,還特地叮囑不要跑到灶屋裡來,讓就坐在門檻上,等著吃蛋羹。
苗大娘邊看著灶膛裡的火,邊搖頭感概連連。
就算前幾年破四舊鬨得厲害,可她還是覺得,封建迷信還是有一定道理的。
一個月前,她跟隊上的老姐妹說好一起去縣裡的,前頭倆孫女用不著她操心,她就將最小的孫女托付給了妯娌幫著看一下,結果小孫女是又哭又鬨,怎麼哄都哄不住。就這樣,耽誤了時間沒去成,畢竟從生產隊去縣裡,得先走到公社那頭,再坐公社的拖拉機才能去。哭鬨到中午才停歇,還去個屁啊!
結果,沒過幾天就聽說,公社的拖拉機出事了。不知道是拖拉機手操作不當,還是彆的什麼原因,反正拖拉機翻到了下頭的田裡,當場就壓死了三個人,還有好幾個人傷得特彆嚴重,不是缺胳膊就是斷了腿。
她聽說後,嚇得倒抽涼氣,好半天緩不過來神來,夜裡都被嚇醒了兩回。
假如要是就這麼一回,她還不會往心裡去。結果就半個月前,又發生了類似的事情,這回倒不是小孫女哭鬨了,而是直接起了燒,額頭滾燙滾燙的,她就算平常嘴上不饒人,孩子都病成這樣了,還哪裡出得了門。
結果……
也是後來才知道,因為接連暴雨,前頭的路基早就不好了,直接垮了。這回倒是沒出人命,可受傷的人比上回還要多。
苗大娘聽說這事兒時,正準備給小孫女煮米粥喝,猶豫了一下,米粥就這樣變成了雞蛋粥。
做人你得信命不是?
你得信啊!這都救你兩回了,咋還能是賠錢貨呢?
那要還是賠錢貨,她不得成白眼狼了?
然而,就算小孫女從賠錢貨變成了心肝寶,前頭倆孫女還是賠錢貨,糟心媳婦依舊看一眼都糟心。
不影響的,一碼歸一碼嘛。
正琢磨著呢,苗大娘就聽到外頭傳來了動靜,都不用出去看,她就知道來的是誰。
當下,她扭頭透過灶屋門,衝著院子裡破口大罵:“你個糟心玩意兒還知道回來!上午十點出去的,這會兒都快三點了,你娘家是在公社還是在縣裡啊!讓你生兒子沒動靜,讓你乾活就知道偷懶,回娘家倒是勤快了,這麼惦記娘家,你還回來乾啥?一天到晚的啥事兒都不乾,見天的往外跑,你咋不乾脆死在外麵啊?”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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