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在路上，雖說有不少時間可以交談，可因為當時郝新明在場，很多話李桂芳實在是不好當著郝新明的麵說。這路上走了多長時間，李桂芳就憋了多久的話，可好懸沒把她給直接憋死了。
眼下，終於得了空，她可是要仔細問問看了。
“我看小明那孩子是真的喜歡你，這樁婚事咱們家肯定是同意的，那邊呢？你去過郝家，那頭對你是個啥態度？提沒提過訂婚的事兒？”
毓秀笑得一臉燦爛：“奶你放心吧，郝爸郝媽都是很好的人，他們對我特彆客氣，總是讓我多吃多喝，還讓我去看書學習。小文……就是郝新明的妹妹，她也是個大學生，上個月就去機關單位上班了，她人特彆好，很勤快的，我不會乾的活兒，都是她幫我乾的。”
李桂芳這一路上提心吊膽的，在這一刻總算是徹底安心了。
“那就好，那就好。我就怕讓你攤上個難弄的婆婆，你性子直，又沒啥心眼子，萬一被惡婆婆蹉跎就不好了。”
說著，李桂芳還一臉的心有餘悸：“我命不好，年輕那會兒就是攤上了一個惡婆婆，幸好她死得早……算了算了，過去的事情不說了，我就問你，你跟郝家那頭的人說了沒？就是那個……”
“說了！”毓秀一臉的自豪！
……
早一個月前，毓秀就提過到時候要接她奶奶過來。當時，郝媽還沒反應過來，一則在她看來，這婚事最後能不能成還是個問題，二則就算真的成了，結婚邀請奶奶過來也是正常的。
結果，毓秀還認真的給她解釋了起來。
毓秀說，她奶將來要跟她一起住，由她來給奶奶養老！
郝媽就有點兒不好了，哪怕當時婚事還沒完全定下來，她也已經很不好了，畢竟所謂的“能不能還是個問題”僅僅隻是她的自我安慰。兒子的態度她一早就看在眼裡了，哪怕再怎麼自欺欺人，也不能閉著眼睛說瞎話。
愣了一下後，郝媽還是笑得一臉端莊。
“接奶奶上京市一起過日子啊……雖然各家都沒有這種事兒，不過也就是添雙筷子的事兒，你跟奶奶感情好，接過來就接過來吧。”
這話的重點呢，肯定是在前麵的。
換個人就該明白了，郝媽是想說“各家都沒有這種事情”，潛台詞是，沒的人家有親兒子親孫子在，卻要跟孫女過日子，還要孫女養老的。
前麵半句才是特地說給毓秀聽的。
然而，毓秀直接沒聽懂。
她還很高興，就覺得郝媽真的是個好人，跟郝新明一樣，心地善良溫柔體貼。她特彆讚同郝媽的話，不就是添雙筷子的事情嗎？沒毛病，完全同意！
郝媽的一記重拳打在了棉花上，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往下說。
事實上，毓秀根本就不需要郝媽接話，她自個兒就開開心心的搭了話，開始說起了她跟奶奶的感情有多好，還說她老早就打算出息以後要將奶奶從鄉下農村裡接出來一起過，奶奶辛苦了大半輩子，是該叫她老人家好好享享清福了。
這話說的一點兒也不錯。
反正，要是郝媽是作為一個旁觀者的，一定會對這份祖孫情所感動的。
可她不是啊！！
她不是什麼旁觀者，她是郝新明的親媽啊！！
早先她就覺得這樁婚事門不當戶不對的，本來還隻是覺得，兒子娶了這麼個媳婦後，將來親家那頭是丁點兒忙都幫不上，彆扯後腿就算是好的了。
結果呢？！
全都叫她給猜著了。
哪怕還沒會親家，郝媽就已經心生絕望，覺得自己要不好了。
親家奶奶啊！居然也要跟過來一起過日子。
誠然，毓秀是個大學生，還是名校畢業的。可說實話，一個剛畢業的大學生，能掙到多少錢？她兒子也是名校畢業的，已經工作兩年了，工資也不算低，而且家裡有房子住，吃喝也不要他的錢。就算這樣，兩年時間也沒攢下幾個錢，全都花用了。
假如說，毓秀是一個人，她憑借自己的本事掙到了大錢買了大房子讓奶奶住，那當然是沒問題的。可眼下，她靠的是郝新明啊！
郝媽真的好難受。
尤其聽著毓秀麵上帶著幸福的笑容，給她講自己小時候的事情，說她跟奶奶的感情有多好，說奶奶有多疼愛她，還說她非常得想念奶奶……
郝媽宛若吃了屎，隻能乾笑一聲。
毓秀是快樂的，郝家那邊的整體素質都很高。彆管他們背著人叨叨什麼，反正當麵是肯定不會說什麼的。
就跟毓秀以前接觸到類似於她奶這種鄉下農村潑婦不同，哪怕郝媽心裡再怎麼不得勁兒，就算是有天大的意見，她也隻會客氣委婉的表達一下自己的想法，萬萬不會直接說出來。事實上，更多的時候，她連委婉的說都不會，她是用暗示，讓你自己去體會，去細細品味。
可毓秀她真的聽不懂啊！
郝媽就好似紅樓夢裡賈府那一大家子人，變著法子的暗暗酸林黛玉。
林黛玉全部get了，毓秀完全get不到。
這就很尷尬了。
……
毓秀高高興興的告訴李桂芳，郝新明的媽媽完全讚同她跟自己一起過。
李桂芳隱約覺得有些不太對，但因為毓秀用是總結概括式的**，並不是原原本本的將兩人的對話全文背誦說出來的。也因此，李桂芳就算依稀感覺到了一些，可最終她還是沒能抓到終點。
她隻滿臉的慶幸，慶幸孫女遇到了好人家。
這一點，在之後的會親家上完全體現了出來。
會親家是在訂婚的前兩天，參加的人不多。
郝家那邊是郝爸郝媽郝新明以及郝妹，原本郝大姐也是要過來的，臨時有事就沒來。反正這事兒能成她反對也沒用，成不了她讚同也一樣沒用，就不來湊這個熱鬨了。
苗家這邊，李桂芳和苗解放肯定是要在的，本來李桂芳還想喊上苗飛躍一起去的，畢竟是苗家唯一的金孫孫。結果苗飛躍被甄美拖住了，意思是，要麼兩人一起去，要麼都不去。
李桂芳是誰啊？她還能被這麼個小毛孩子給威脅到了？她直接大手一揮，誰都彆去，然後轉身把盼娣給拽去了。
盼娣這些年來，一起在南方打工。錢掙得倒是不算多，不過好歹是見過世麵了。事實上，在九十年代初期，京市這邊遠不如南方幾個城市來得繁華興盛。
“咱們家也得出個能耐的，不能讓人覺得全家沒一個聰明蛋！”李桂芳如實說。
盼娣真的要謝謝她了，沒想到啊，被傷害了這麼多年，今個兒居然能得她的一句誇。不過話說回來，聰明蛋是啥玩意兒？！
“唉，你說要是當初沒換孩子多好啊！來弟可聰明了，聽說她在縣高中裡都是回回考第一名的。”
因為毓秀是提前被郝新明接去的，在會親家的路上，李桂芳可勁兒的跟盼娣吐槽著。說她這輩子最後悔的一樁事兒，就是讓老甄家的把來弟給搶走了。
來弟啊，小時候看著是傻乎乎的一個，長得也不好看，黑黑瘦瘦的，關鍵是整個人都是木呆呆的。彆家孩子兩三歲就鬨個不停了，養到四五歲不是上房揭瓦就是下河抓魚，一天到晚沒個安生，唯獨來弟那孩子，啥事兒都不做，成天就坐在門檻上托著腮幫子發呆。
“……我那時候還擔心呢，來弟那孩子長得不好看腦子又不聰明，長大以後可咋辦呢？一小傻子，嫁都嫁不出去，估計也就隻能找老鰥夫、瘸子瞎子傻子這種的。”
“誰知道那娃兒越長越聰明了，你這回沒瞧見她吧？她還不光腦袋瓜子靈光了不少，人也抽條了，是沒毓秀好看，可比你強多了。”
盼娣：………………
講道理，苗家的娃兒都不咋好看。
這是遺傳基因所決定的，哪怕何小紅年輕時候還算是個美人，可家裡的孩子卻幾乎沒有哪個是長得像何小紅的。
確切的說，老大招娣和老幺飛躍是最像苗解放的，無論是性子還是長相，都很是相像。老二盼娣性子隨了她爺，模樣小時候是不顯，越長大越是顯棱角，用後世的審美來看，就是颯得很，能往英氣那邊靠，但跟傳統的柔美完全不搭邊。
老三毓秀就彆提，她之所以長得好看，不就是因為她不是苗家親孫女嗎？
以前的來弟也不好看，但主要是營養不良，加上她的童年裡，幾乎都是以小光頭形象出現的，及至上了小學，也是剃得板寸。
摸著良心說，絕大多數的人剃光頭或者板寸都不會好看到哪裡去的。人靠衣裝啊！反正如今的來弟長開以後，加上梳了馬尾辮，穿上小裙子，整個人的顏值高了不止一籌。
至於甄珠甄美……
彆提了，提就是後悔！
李桂芳恨不得回到從前，在何小紅生完了招娣盼娣後，直接給她掐死，這樣那倆倒黴孫女就不會出生了。
她啊！她寧可沒孫子，也不想要那倆倒黴蛋！
去的路上，李桂芳隻顧著吐槽了。好在等到了目的地，瞅著這明顯非同一般的大飯館，她……可恥的慫了。
李桂芳啊，她這輩子唯一吃過的外食，還是前幾天從鄉下老家到京市，在中途轉車時，由郝新明領著去下了館子。可這年頭的汽車站、火車站附近可沒什麼好飯館，幾乎都是蒼蠅館子。就這樣，李桂芳都是大開眼界了。
可誰能告訴她，為啥區區一個會親家，竟是約到了這麼高大上的飯館子裡？
盼娣努力忍住翻白眼的衝動，她這幾年一直跟甄珠混在一起，再加上兩個姑娘家出門在外，溫柔肯定是行不通的，強硬才是最重要的。以至於到了如今，她已經完全柔不起來了，要不是強忍住，隻怕她從第一天就想跟她奶叫板了。
“這是大飯店，不是飯館子。”
略解釋了一句，盼娣就一馬當先走在前麵，領著她奶和她爸去了約好的包廂裡。
儘管中途還問了服務員，不過最終他們一行人還是到了。
郝家一家四口已經坐下了，郝爸郝媽坐在上首處，郝爸旁邊是郝新明，毓秀緊挨著郝新明坐，而郝妹則是一臉麻木的坐在她媽身邊。
“好了，人都到齊了。”
郝新明很熱情的幫著介紹著，說這位是毓秀的奶奶，說那位是毓秀的爸爸，還有這個是姐姐。
上首處，郝爸還能勉強保持住笑容，郝媽已經放棄了，她板著臉審視的看向這群人，差點兒沒忍住淚奔。
她的兒子啊！
她唯一的兒子啊！
怎麼就非要娶鄉下泥腿子家的姑娘呢？
是京市裡沒好姑娘嗎？還是她兒子就是天生的眼瘸？
想到這裡，郝媽悄悄瞪了閨女一眼。郝妹接收到了這記眼刀子，內心委屈得不得了，幾乎在心裡哭得捶胸頓足。
郝妹才是最慘的那個。
她以前都不知道自己還能淪落到這份上。
遙想早些年，她哥是有個青梅竹馬的。可這青梅竹馬吧，說實話，當妹妹的肯定不會喜歡哥哥的青梅竹馬。試想想，本來哥哥是她一個人的，忽的又不知道從哪個犄角旮旯裡鑽出了一個人，她能高興？
所以一直以來，郝妹都很不喜歡楊家千金，中二期的時候，甚至還變著法子的說那人的壞話，試圖將哥哥奪回來。
本來，就算郝妹曾經做過一些小手段，但其實那都不是什麼大事兒。就以郝妹那個段數，想要拆散人家還是太嫩了點兒。
就這樣，隨著時間的推移，幾乎所有的親朋好友都知道了這個事兒，雖說兩邊都沒有挑明，可不否認本身就代表了默認的態度。尤其隨著他倆都考上了大學，基本上不出意外的話，就是等大學畢業後訂婚再結婚的。
誰也沒想到，這樁眾人眼裡的好姻緣，愣是在大學裡劈叉了。
郝新明啊，真是個負心漢，他明明默許了兩人的戀愛狀態，結果一轉身就喜歡上了毓秀。好在，他還是有良知的，在確定了自己的心意後，他就明確的表態了，也好讓對方趁早死心，彆撲在自己身上浪費時間了。
對方確實沒有浪費時間，隻是抽空去瞅了一眼毓秀。本是想著，就算自己得不到，也要……咳咳，當然不是毀掉，就是想讓毓秀跟自己一樣不高興。
然後楊家千金就被毓秀那土得掉渣的打扮給勸退了。
那會兒，人家還在一個圈子裡共同的熟人處吐槽，說認識了那麼多年，她才知道郝新明原來是個瞎的。
再之後，毓秀跟著郝新明登門拜訪，見了不少親戚朋友，還收了紅包一波肥。
也是因為這個，大家都說郝新明的女朋友也不是那麼糟糕，是沒京市人這麼洋氣，可這不是也穿著羽絨服嗎？可以了，還成吧。
楊家千金這才意識到自己很有可能被蒙騙了。
終日大雁卻被雁啄了眼。她當然是滿心滿眼的不服氣，找了個機會又去京市尋了毓秀，當著毓秀的麵說了不少關於郝新明的事情。
她啊，真情實感的講述了那些年青梅竹馬的友情和趣事，毓秀聽得彆提有多認真了，聽完了之後還真誠的感謝了她，謝謝她跟自己分享了那麼多……
“謝謝你，我太高興了，我都不知道他以前是這樣的。”
楊家千金：……
搞不動搞不動。
不過可以確定的是，郝新明確實是瞎的，不光瞎還是傻。
那次事情之後，楊家千金麻利的聽從家裡安排出國留學鍍金去了，這一走就是兩年，直到上個月才回國。
她一回國，就被郝妹罵了個狗血淋頭。
郝妹氣啊，郝妹真的氣壞了。
“要不是你沒能耐，我至於受這罪？這都多少年了，從小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啊！你還比不上一個農村來的鄉下土妞！你倒是好，一走了之，我呢？我呢？我完蛋了！”
楊家千金特地挪出了半天時間聽郝妹的哭訴，她喝著咖啡吃著巧克力千層，笑得一臉誌得意滿：“我就知道你哥是個傻的，才不陪他浪費時間。”
“那我呢？”
“你可以嫁出去啊，趕緊找個好人家把自己嫁了，最好嫁得遠一點兒。南方就很不錯啊，那個滬市，發展得極好。還有海市和圳市，都很不錯。你家本來就是做生意的，乾嘛想不開非要杵在京市裡頭？去南方發展吧，這裡是政治文化中心，南方才是走經濟路線的。”
郝妹叫她給說蒙了，仔細想想還挺有道理的：“嗯，那我等我哥嫂的婚禮結束再想想。”
“也對，婚禮總是要參加的。”
楊家作為郝家的世交以及生意合作夥伴，肯定是要參加婚禮的。不過他們並沒有參加訂婚宴，相對於婚禮本身，訂婚宴還是偏自家親戚的。
在會親家後不久，訂婚宴如期舉行。
郝大姐這回倒是過來了，郝爸郝媽的親戚幾乎也全到了，至少長輩是到了的。
訂婚宴，毓秀告訴郝新明一個特大好消息，明天她要跟表嫂一起跟團出國訪問。
郝新明差點兒沒吐血了，好在毓秀接下來就告訴她，婚禮的事情她完全沒有任何意見，新娘衣服也容易，她的尺寸告訴她奶和她姐的，反正也就出國半個月，很快就回來了。
“那我這邊先準備好，等你回來就辦婚禮？”這麼一想，倒是挺不錯的。
“不行，太快了，回國後肯定要寫報告的。”毓秀想了想，準備去問問表嫂，“你等等我，我問完就回來。”
還等啥啊，一起去啊！
很快，郝新明就知道了，他還不如不去。親耳聽到的傷害遠比轉達嚴重得多。
他表嫂啊，一臉的不敢置信：“你才訂婚就要結婚了？不著急啊，晚點兒好了。不然等結婚了，很快就會懷孕的，你不是打算邊進修邊上班嗎？搞不好就跟我那時候一樣，被迫休學一學期了。”
毓秀一聽，深覺有道理：“嗯，那我晚點兒結婚。”
郝新明殺氣騰騰的看向他表哥。
他表哥：……
沉默了半晌後，他表哥認命的過來勸媳婦當個好人：“早晚都要結婚的，早晚都要生孩子的。反正現在都計劃生育了，早生早了事。休學一學期總好過於以後工作最繁忙的時候，被迫休息待產吧？你想想，要是正好國家需要人才的時候……”
“對對，那還是早點兒結婚吧。結完婚趕緊懷，現在懷孕，明年暑假生孩子，坐完月子正好不耽擱進修和上班。”
毓秀一口答應：“好！”
郝新明長長的鬆了一口氣，心說，回頭得找個機會好好說說表哥。表嫂這也太想當然了，結婚可以安排，懷孕也可以嗎？連預產期都幫你算得明明白白的，咋可能呢？
——她以為她是老天爺的親閨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