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心而論,就李桂芳這樣的雇主,已經算是很好很好的了。
瞧瞧,主家的工資給得高,她同鄉裡有不少人也是當保姆的,她每個月都比人家多拿了十塊錢。彆看著十塊錢不算多,可不拿白不拿,而且她乾的活兒少啊!
比起彆的要伺候一家老小的保姆,她實在是太輕鬆了,畢竟主家小倆口一般都見不著人。最多也就是一周回兩三次家,有時候隻在周末回來,甚至有連著兩周都沒有回家的記錄。
在這種情況下,隻伺候一個農村老太太罷了,真的非常簡單。即便那個老太太性子有些難搞,但那又怎樣呢?反正有錢拿且活兒不累,被說幾句又無關痛癢的。
所有人都很高興。
而就在郝媽為了當初沒及時阻止兒子戀情發展的事兒懊悔不已時,郝爸終於聯絡上了南邊的人,牽線搭橋後,又介紹郝妹跟那邊認識一下,最終在年前把人給送過去了。
這卻是捅了馬蜂窩了。
郝媽之所以能暫時冷靜下來,也是因為一來郝新明的事情一時半會兒的不可能有轉折點,二來郝妹那事兒說說容易做起來難,要從原單位辭職,要找門路聯絡熟人照顧她,還要出發前往南方……多難啊,肯定今年完不成的。
結果郝爸就用實際行動告訴她,其實也沒有多難。
“離過年還不到一個月啊!你就這麼著急把孩子送走嗎?小明一兩個月都不著家,我跟前就剩下小文了!”
郝爸很是納悶:“我以為這事兒你是同意了的……”
“那也不用這麼著急吧?快過年了啊!回頭你怎麼跟爸媽交代啊?”
“這還用交代?不就是今年不回家過年嘛,沒事兒的。再說不是還有小明跟他媳婦嗎?他媳婦還懷孕了,到時候爸媽就忙著看她的肚子了,沒空關心小文的。”
郝媽又不想說話了,她是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大閨女好多年前就嫁出去了,又因為嫁得早,那會兒還沒開始計劃生育,所以她有倆外孫。唯一的兒子娶了媳婦,瞬間就忘了娘,也沒說兒媳婦懷孕了就送到家裡來,就這樣明明就生活在一個城市裡,愣是好多天都見不到一回麵。
本來,她還有個小閨女可以安慰安慰,誰知道……就這樣去了南方?
對全國各地很多人來說,首都京市都是一個象征,也是很多人畢生的向往。可對於首都人民來說,卻未必會向往其他地方,當然這肯定不是所有人都這麼想的,可郝媽的好奇心確實十分的匱乏,她就想安生待在京城根腳下,實在是想不明白她小閨女咋能這麼折騰呢?
要是換一換就好了……
臨近過年,郝媽生生的把自己給搞自閉了。
她的朋友倒是不少,可能說掏心窩子話的卻沒幾個。親戚朋友裡麵,她跟娘家這邊聯絡不是很多,隻因為她是高攀了老郝,娘家人好多都盼著從她身上揩油水。算來算去,真能讓她吐槽倒黑泥的,還就隻剩下了二姑姐,也就是謝母了。
還好,謝母已經退休了,她平常活動還是挺多的,但一聽說弟媳婦找她逛街,她立馬就應承下了。
逛街當然隻是個借口,畢竟郝媽不可能明著說,我心裡憋了太多的苦悶,想跟你說一說,好叫心裡頭好受一些。
不過,大家都是明白人,謝母耐心很好的陪她弟媳婦逛街說話,累了還去茶館裡歇了歇,順手買了不少京城老字號軟和的糕點。
“你啥時候愛吃這口了?”郝媽奇了怪了,她從來不知道自己的二姑姐喜歡吃這種口感軟綿的糕點。
“不是我吃,我是打算等下順路去看一下我小孫女。”提到自家小孫女,謝母立馬笑開了懷,“丫頭已經一歲半了,牙口特彆好,胃口也好,最愛吃這些軟乎乎甜津津的糕點了。”
郝媽頓時心頭湧上了一種酸澀的感覺,反正就是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倒是談不上嫉妒,但總歸不是很舒服。
半晌,她道:“方便的話,我跟你一道兒去?”
“方便,這有啥不方便的?正好今個兒我小兒媳婦也沒課,她一準兒在家呢。”
說實話,郝媽不太想看到彆人家的兒媳婦。甚至於,她覺得誰家的兒媳婦都比她家這個好。
還真彆說,興許當真就應了那句老話,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郝媽這會兒的心態熟悉吧?
簡直就跟李桂芳如出一撤!
可惜,她倆並沒有任何共同語言,甚至完全不希望有朝一日再度同框。
等又片刻後,謝母帶著郝媽離開了歇腳的茶館,步行去了離這兒不遠的小兒子家。
果不其然,她兒媳在家呢,一同在的還有兒媳她媽以及她奶,當然還有個胖成球的小丫頭。
“也是趕巧了,親家母、親家奶奶都在啊!”謝母樂嗬嗬的跟她們打招呼,順手抱起了自家的小胖孫女,“來,讓奶奶掂量掂量,喲,你又胖了吧?”
回答謝母的是來自於小胖孫女帶口水的親香。
郝媽心裡有點兒犯怵。
她感覺可能是兒子對自己造成的打擊太大了,更有可能是兒媳婦的娘家人太上不得台麵了,以至於她現在根本就聽不得什麼親家母、親家奶奶這類的話。哪怕是彆人家的,她這心裡還是有些不得勁兒。
謝母抱著孫女給介紹著:“親家母、親家奶奶,這是我弟媳婦。”
“認識,小明他媽。”
郝媽尷尬的笑著,回道:“我也跟著喚親家奶奶了。”回了這話後,她隱約覺得有些不太對頭,“我家小明常來這邊嗎?”
“常來,老是來!這段時間還成,差不多每個月都來。去年前年,他每周都過來。”
郝媽的臉綠了。
她當然不覺得她寶貝兒子會欠到總跑來這邊蹭飯吃,那就是有彆的事情。回想起郝妹曾跟她提過的那些事兒,哪怕沒有丁點兒證據,她也敢肯定,她兒子是為了那些個外語學習資料來的。
換言之,就是為了毓秀來的。
說話間,她外甥媳婦已經端了果盤零食盤子過來了,笑盈盈的招呼大家落座:“剛切的果盤,零嘴也是我得空自己做的,舅媽嘗嘗。”
謝母也笑道:“這孩子除了上班外,最大的愛好就是鼓搗這些吃食。還真彆說,啥東西到了她手上,哪怕隻是隨便切切弄弄,看著就特彆不一樣,嘗著味道也特彆好。”
“那我可得嘗嘗了。”郝媽並沒有真把這話當回事兒,可二姑姐的好意她得領。
誰知,這一嘗卻讓她麵露驚訝。
“怎麼樣?好吃吧?上回小文來她表哥家,還誇了又誇呢。”謝母順手抓了一把花生吃了起來,“也就她耐心好,要是我就直接上街買花生瓜子了,她非得自個兒買原材料來做,還說吃著安心。這小零嘴其實還不算啥,她做飯才叫真的好吃呢!”
郝媽很是驚訝,扭頭看向外甥媳婦:“你還會做飯?”
“會呀,打小家裡的飯菜就是我做的。說起來,當初我還小的時候,就是搬了板凳踩在上頭炒菜的,那會兒我哥還幫我生火呢。他到現在都還說,會黑成那個樣子,搞不好是因為幫我生火次數多了,被熏黑的。”
郝媽被逗笑了,剛想說外甥媳婦真風趣,就聽外甥媳婦的媽笑著拆台:“你聽他瞎胡說!自個兒長得黑還賴你?他咋不去賴太陽呢?黑也不算啥,他還醜呢,那要賴誰了?賴我還是賴他爸?”
“媽你可彆拆台了,回頭被我哥知道,他又要生氣了。”
“氣唄,說得好像我不說這話他就不生氣了。沒見過誰那麼愛生氣的,屁點兒大就知道鬨脾氣,能耐了他!”
幾人說說笑笑,期間還有個小胖丫頭埋頭吃著謝母買來的軟和糕點,一晃眼就到了傍晚。
郝媽後知後覺的想要告辭,卻被強留了下來。
想著都是親戚,再說一頓飯也沒啥的,尤其當她要走的時候,她外甥也下班回家了,再百般挽留之下,她坐到了謝家這邊的餐桌上。
然後她就很後悔。
肥腸肥腸的後悔。
她外甥媳婦啊,明明是大學老師,為啥做的飯菜那麼好吃呢?當然,人家的廚藝如何跟她沒什麼關係,再者郝媽本來也不是那種在乎口腹之欲的人。可她嫉妒啊,憑啥人家兒媳方方麵麵都好,她呢?
兒媳其實還成,就是兒媳的娘家人啊……
郝媽實在是忍不住,略提了幾句家裡的煩心事兒。謝母倒是徑自安慰著她,其他人因為關係略有些遠了,不好插嘴彆人家的閒事,聽得多說得少。
“舅媽其實也不用太擔心,反正你們家條件好,隻要條件一直都這麼好,他們肯定會幸福的。”
“外甥媳婦喲,我這不是擔心那邊的親戚找上門嗎?訂婚、結婚那會兒你們也瞧見了,那邊呀,唉……”
“沒啥的,船到橋頭自然直。我跟毓秀熟,她那個性子,按說不會有什麼苦惱的。就算將來真有事兒了,辦法總歸比困難多。”
郝媽想想也是,主要是現在沒辦法直接拆散兒子兒媳。既然強拆行不通,除了祈求將來好過一些,也沒其他法子了。
等吃過晚飯後,郝媽再不想多停留,說什麼都要走了。她外甥索性開車把親媽和舅媽一並送回去。等他們走了,這邊也告辭了。
謝母的親家母和親家奶奶是結伴出門往回走的。
那頭姓宋,宋家住的地方離這兒很近,索性回家繼續念叨。
“剛才我在那頭都不敢多說,生怕親家那頭不高興了。要我說,要是真不想讓他倆在一起,法子多得是!先斷了他的那啥……對,經濟來源!你說對不?”
“對!”
“然後等沒錢了,他還能乾啥?啥都乾不成!”
“對對!”
“回頭看他咋瀟灑!等窮了,啥都成不了了,那戀愛還能談的下去?那不就知道咋回頭了?”
“對對對!”
“不過我想了想,還是彆造孽了。說到底那也是彆人家的兒子孫子,關我啥事兒呢?這要是我自個兒孫子,我就直接懟死他了!”
“對對對……”
“你除了說對還會說啥?”
“呃,媽您說的對,太對了!”
“算了,我跟你較啥勁兒呢?話說回來,那女娃娃是有些不大像話。頭一回上表哥家來拜年,也沒說買些水果零食啥的。就算是不缺這口吃的,那也太不懂禮貌了。我還倒貼了一百塊錢呢。”
“倒貼錢?”
“對呀,她來拜年,我還能不給她紅包?她不懂禮數,我還跟她一個德行?我是什麼人呢,能跟個小丫頭片子一般見識?再說咱們家這條件,給少了也不像話,橫豎就頭一回上門多給點兒。”
“媽您說的特彆有道理!”
“我那時候也想過給個三五十的,左右也不差這點,就把心一橫給一整百的。也不能給太大了,不然這紅包給大了,回頭結婚了也麻煩。其實也不用怕給多了,親戚之間嘛,都是有來有回的,左右回頭她也得給補回來。”
“就是就是!”
“你還不如一直給我說對對對呢!”
“對,對對!媽您說的真是太對了!”
老太太被氣了個夠嗆,沉默了半晌後,給傻子大兒媳婦布置了一個任務:“你要真閒得沒事兒乾,回頭多去那天橋底下聽人家說相聲。你還不如人家捧哏的呢!起碼人家會順著接話!”
“哦,我記著了。”
“記你個頭啊!還有個事兒,以後儘量離你男人遠一點兒!傻氣會過人的,懂不懂?”
——我男人難道不是你兒子嗎?
沒等她開口反駁婆婆,就被轟出門去了:“你走,趕緊走!我看著你就來氣!回你兒子那地去!沒事兒彆往我這兒來,有事兒也彆來!”
**
這一年的過年,毓秀是帶著奶奶去郝家過的。
是郝家爺奶那邊。
當然,郝爸郝媽也一起過去了。可就算這樣,家裡人還是不算特彆多,而且氣氛略有些沉悶。
毓秀是肯定感知不到這麼細微的氣氛問題,她的情況很好,尤其在孕吐結束後,她逐漸的恢複了正常的學習和工作,胃口也還成,當然肯定跟好扯不上關係。
也因此,她看著並不顯懷。
郝媽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見到毓秀了,畢竟哪怕平日裡郝新明終於抽出空來回家一趟,可毓秀都是不過來的。真要仔細算算,她上一次看到毓秀,大概是剛查出有孕那會兒。
一晃好幾個月過去了,她就琢磨著,怎麼肚子還那麼小呢?
“小明,你媳婦的預產期在什麼時候?”她問道。
“七月中下旬吧。”郝新明一麵說著,一麵倍感牙疼,“媽你說這都叫什麼事兒!還真讓表嫂給說中了,當初就是她說的,讓毓秀早點結婚早點懷孕早點生娃,還說遲早都要來的事兒,趕早不趕晚,說什麼暑假生孩子,正好開學也出了月子了,不耽擱上班學習的。她那嘴是開了光的吧?”
“彆瞎說!回頭讓你表哥知道,看他不收拾你!”
“收拾唄,我又不怕他的。”郝新明很是無所謂,他還道,“媽你是不知道,表哥他可過分了,他先前騙的我好慘啊!”
郝媽就很納悶,她不覺得她外甥會騙人,多正氣的孩子啊!
橫豎她不想麵對毓秀,索性看向寶貝兒子:“他咋騙你了?不是,他沒事兒騙你乾嘛?圖啥?”
“圖在我身上刷優越感啊!”
一提起這個事兒,郝新明就是一肚子氣。
“當初我追毓秀多難啊,我就想著,問問看彆人有什麼經驗可以借鑒的。我先是問了我姐夫,結果媽你不知道啊,我姐夫那人有多過分!他說啊,當初你是怎麼為難我的?你活該!活該就你追不到對象!”
這事兒,郝媽還是頭一回聽說,但完全不妨礙她在心裡將大女婿誇上一千一萬遍。
等等!
“那你表哥呢?他咋說的?幫你出謀劃策了?”
“想得倒美!”
郝新明連飯都不吃了,撂下筷子就開始控訴那老狐狸的無恥行徑:“他跟我說,追女孩子可簡單了,第一次見麵請吃飯,吃完飯隨便逛逛送回家,第二次見麵再請吃飯,看個電影送回家,第三次……然後就可以商量訂婚了,再跟著就算下啥時候結婚了。”
“他有病吧?我讓他支招,他給我炫耀。”
“炫耀也就算了,我一開始還真的叫他給蒙過去了。用他的說法,他五六月裡跟我表嫂頭一次見麵,暑假裡就訂婚了,國慶就結束了,次年暑假就抱上大胖閨女了。”
聽到這裡,郝媽一個沒忍住,就問他:“你表哥說的沒錯啊,你二姑也是這麼跟我說的。”
郝新明斜著眼看過去:“那我二姑有沒有跟你說,我表哥之前苦苦追求了我表嫂四年?足足四年啊!他追了我表嫂整整一個大學期間!然後呢?不好意思,我表嫂壓根就不認識他,見過,沒放在心上,不熟,沒交情,甚至連名字都不知道!”
“我不知道這個事兒……”
“他還好意思跟我吹噓?氣死我了!要不是後來他奶奶幫著安排了相親,他有今天?得虧我沒跟他學習,不然我還能跟毓秀成事兒?”
郝媽:……
你還不如不成事兒呢!!
好好的一個過年,郝媽心塞無數次。更要命的事情還在後麵,她兒子沒放過她,連親家奶奶也不打算放過她。
李桂芳啊,就算以前家裡條件不好,不過過年都還是挺熱鬨的。尤其是毓秀小時候。
等郝新明的話落下後,她就開始了續攤。
從自己娶了個倒黴兒媳婦開始,一直說到了連著一個兩個三個四個的給她生孫女,然後就是毓秀有多爭氣,她有多疼愛毓秀,以及她對目前的生活有多麼的心滿意足。
其實也不是特彆滿足,非要說遺憾的話,還是有的。
“我就犯愁啊,我家那小子沒了媳婦也有四五年光景了,他一個老光棍不算啥,都這把年紀了,也彆再折騰了。可我孫子咋辦呢?家裡窮,房子還是幾十年前修的,也沒錢好好歸整歸整。本來我是攢了一些錢的,都讓毓秀上大學給花了。”
“哦,毓秀上大學花錢是應該的,她可是大學生呢!咱們老苗家唯一一個考上大學的。還是京大,還是名校!我就是砸鍋賣鐵也要送她上大學。”
“我現在多慶幸呢,得虧當初咬咬牙讓她上了大學,不然眼下的好日子從哪裡來?上大學好啊,國家包分配工作好啊,京市好啊……”
“唉,就是吧,我家二孫女還沒嫁出去。毓秀啊,你覺得你二姐能嫁出去嗎?她脾氣那麼壞。”
毓秀笑得無比燦爛:“當然能呀。”
“也是,十裡八鄉隻有那娶不著媳婦的老光棍,就沒有嫁不出去的老姑娘。”李桂芳重重的點頭,對於毓秀的話相當的信服,她還回過頭來安慰郝媽,“親家母你也不用太擔心,你那小閨女肯定也是能嫁出去的,她還是大學生呢,誰嫁不出去也輪不到她嫁不出去。”
郝媽:……
這不是過年,這是渡劫。
在這個大年夜裡,郝媽的心情如同過山車一般,跌宕起伏,差點兒就忍不住犯病了。
萬幸的是,第二天,正月初一他們就走了。
沒錯,郝新明帶著毓秀以及李桂芳,回他們的小家去了。
郝媽更不高興了。
好消息也是有的,正月初一下午,她就接到了來自於滬市的電話,是她小閨女打來拜年的,還順便告訴了她一個好消息,自己在這邊過得很好,負責接她的人不光是能說會道懂的特彆多,還長得人高馬大的,特彆帥氣。
郝媽:……
“你不準在那邊談對象!!”
正月初一啊,好好的節日裡,郝媽愣是沒崩住自己維持了多年的溫柔人設,直接衝著電話就開始了河東獅吼。
本以為這樣已經足夠嚇唬郝妹了,可誰知,片刻後電話那頭就傳來了郝妹充滿了迷茫不解的聲音:“為什麼啊?”
“沒有什麼為什麼的!反正我不許你在滬市那頭找對象!不許!”
郝妹倒是沒立刻答應下來,但也沒直接否了她媽的話,隻含含糊糊的表示自己知道了,等下還有事情要忙,回頭得空了再給家裡打電話雲雲……
電話掛了,郝媽覺得她自己也快掛了。
就感覺吧,這過去的一年裡,啥啥都不順。本來想著,新年伊始,怎麼著也該善待她了。結果萬萬沒想到,這才正月初一啊,就給她來了個當頭一棒。
她真的不能接受小閨女嫁到千裡之外的南方去。
於是,在放下電話後不久,她就找到了郝爸,詢問他到底安排了什麼在南邊照顧女兒。
郝爸也很懵的,這沒頭沒尾的衝上來就是這話,換成任何人都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等好不容易搞清楚了事情的前因後果之後,郝爸很是無奈的道:“就是拜托親戚朋友啊!”
“哪個親戚?哪個朋友?我怎麼就不知道咱們家在南邊,在滬市居然還有親戚朋友?”郝媽不依不饒的追問著。
“你問得這麼仔細乾什麼?是小文在那邊有什麼事兒嗎?”
“對!你家閨女可了不得了,早先在京市裡,我沒少給她介紹對象,她都說自己還小,還在念書,還沒工作,還不急著談對象。這會兒倒是漲能耐了,才離開家多久啊,剛到南方才落了腳,說好的事業八字還沒一撇呢,她倒是搞上對象了!”
“你這不也是八字還沒一撇嗎?不急不急,我回頭問問看。”
“你不急,我急!”
大過年的,如非萬不得已,誰也不想吵架折騰。可郝媽是真的忍不住了,眼下不是一樁兩樁的事情,而是所有的事情堆疊在了一起,要是再沒個好消息,她真的會崩潰的。
郝爸實在是沒了法子,隻得答應立刻打電話問問那頭,到底是什麼情況。
電話倒是打過去了,在轉了好幾個彎兒後,郝爸告訴郝媽,基本上可以確定是他們的閨女單相思了,人家那頭壓根就沒那個想法,甚至於連他們閨女有這個心思都不知道。
當然,那都是過去式了。
現在,人家那頭知道了。
郝媽:……!!!
這可真的是福無雙至禍不單行啊!更慘絕人寰的事情還在後麵,等到了正月初一的晚間,郝妹又打電話回家了。
一接通,那邊就是狂風驟雨。
“媽!!!!!!!!”
“您可真的是我親媽啊!!你就是這麼坑我的嗎?親媽啊,我要被你害死了!”
“人家壓根就沒打算這麼早找媳婦,你閨女我也沒真打算跟人家處啊!我不就是跟你叨叨了兩句,說人家能說會道懂的多,還說長得高高大大……我不是急著嫁出去啊!”
“現在可咋辦啊?我都沒臉見人家了!你知不知道,他托人跟我說,暫時沒打算這麼早結婚,要先忙事業!我都被人說蒙了!懵了啊!”
“哦對了,你現在可以放心了,他已經被我嚇跑了,今晚七點的火車……人家跑了!!你終於可以放心了!你閨女我啊!嫁不出去了!”
“呸呸!我才不要嫁出去呢,我真的是……把這一輩子的臉都給丟儘了啊啊啊啊!”
“我不活了,我活不了了。”
郝媽才是真的活不了的那一個。
連番的打擊,幾乎讓她開始懷疑人生,深深的思考她到底做錯了什麼事兒,才迎來了這些連環打擊。
開年不順。
直到好幾個月以後,郝媽才真正理解了何為開年不順。
數月之後,京大先放了暑假。又隔了半個月後,毓秀的預產期就到了。
郝新明在毓秀的事情上都是很仔細的,完全看不出來他平日裡大大咧咧的性子。
在離毓秀預產期還有十天時,他就將人送到了京市的婦產醫院,還專門定了單人的病房讓毓秀住。與此同時,他也將公司裡的事情儘可能的趕完,好空出時間陪伴毓秀生產。
生產倒是挺順利的,毓秀是一直到大學放暑假時,才開始休息的。在此之前,她始終不曾放下學習和工作,哪怕強度是不高,但確實是一直有在鍛煉的。
加上她本來身子骨就不差,生產過程非常平順,早上發動的,在當天中午就生下了一個健康男嬰。
郝新明是從預產期前三天就陪伴在毓秀身邊的,等毓秀發動了,他立刻給家裡打電話,既通知了毓秀的奶奶,也通知了他爸媽。等孩子生下來時,基本上近親都已經到醫院了。
哪怕是略遠一些的親戚,在當天下午略晚一些的時候,也陸續趕到醫院過來探望了。
郝媽心裡其實不太的勁兒。
其實,在以前那個年代裡,每個女人或多或少都被輕視過的。尤其是當了人家媳婦以後。郝媽不喜歡李桂芳,除了本身就帶有偏見外,在那個大年夜裡,聽到李桂芳一疊聲的數落那個隻會生閨女的兒媳婦時,她心裡對李桂芳的印象差到了極點。
誰不是呢?
她當初也是頭胎得了閨女,而且在生下閨女後連著四年都不曾再度懷孕。雖說她結婚早,生孩子也早,按理說不用特彆著急的,可她就是怕啊!
還有她婆婆,當初更是在連著生了兩個閨女後,才得了郝爸這唯一的一個兒子。
相較而言,她比她婆婆略微幸運一些,起碼二胎就生了兒子。也因此,等生三胎時,她就淡定了很多,哪怕得了個小閨女,也沒有特彆難過。
其實,郝家三姐弟腦子都挺聰明的,郝大姐之所以沒能考上大學,一方麵是她高考時,難度還是比較大的,另一方麵也是父母不重視。
確切的說,是郝媽不重視。
從生下兒子以後,郝媽就將重心都移到了郝新明身上。當然,郝家有錢,哪怕郝新明小時候其實沒有現在來的有錢,但比起一般人家要好很多了。因此,郝大姐在物質上並沒有吃多少虧,卻極少得到父母的關注。
相反,等郝妹出生時,家裡的情況就要好很多了。如果說,郝媽是忽略大閨女成了習慣,那麼她也同時將偏疼小閨女一樣弄成了習慣。
當然,說到底還是因為郝媽並不是那種極度重男輕女的人,她是兒子女兒都喜歡,但她怕被人說閒話。
可如果說,郝媽生孩子的那個年代還可以期待二胎、三胎,那麼到了郝新明和毓秀這個年代裡,國家都規定了計劃生育政策,他們家雖然不從政,但肯定不能冒這個風險。等於說,這回是一局定輸贏。
郝媽其實也不是特彆期待孫子,甚至她暗地裡還期待毓秀肚子裡是個女娃娃。
女娃娃不好嗎?像她外甥家的小胖丫頭,長得多喜慶呢,圓滾滾肉嘟嘟的,瞧著就甜到心底裡去。
最重要的是,在這種情況下,孕婦的壓力會特彆特彆大,因為生怕生了女兒讓婆家不喜。
郝媽喜歡孫女,可她就是想看兒媳婦不自在。
萬萬沒想到,她壓根就沒機會在兒媳婦跟前說一些拐彎抹角的話,因為她兒媳婦根本就不出現在她麵前。僅有的幾次,她兒子也在,郝媽是不可能當著兒子的麵說那些有的沒的,因為有很大的幾率,兒媳婦聽不懂,但兒子聽懂了。
結果,整個懷孕期間,她丁點兒幺蛾子都沒作。
再然後,毓秀平安的生下了她的孫子。
孫子很是小隻,她一度懷疑是不是未足月。可護士卻說足月了的,雖說份量比較輕,但孩子還是很健康的。
是啊,份量輕……
謝母帶著她兒媳婦一道兒來到了醫院裡,探望剛生產完的侄媳婦,以及小不點兒侄孫。
結果一看這孩子,謝母就有點兒懵:“孩子多重啊?咋瞧著瘦瘦小小的?”
她兒媳婦心裡也是這麼想的,倒是沒說出口,隻一臉擔憂的瞅著眼前的小嬰兒。
郝媽也是心疼孩子:“五斤半……護士說還成,身子骨還是很康健的。”
“那就好那就好。”謝母連連慶幸,末了還看了自家小兒媳婦一眼,笑道,“我見天的瞅著自家的胖孫女,都忘了她剛出生時也是那麼一點點大。”
她兒媳婦回憶了一番,雖說其實也就隔了兩年吧,但感覺卻特彆久了,她有點兒想不起來閨女剛出生時多重了,她隻記得……
“我家丫頭生下來可醜了,可醜可醜了。幸好,後來養胖了長開了,這才看著好點兒了。”
“胖點兒才好。”郝媽麵露擔憂,她倒是不擔心自家孫子會醜,實在是因為哪怕現在還是個很小的小不點兒,瞧著也是白白淨淨的。
謝母也發現了,剛說了人家孩子瘦小,那必須描補回來。
當下,她就又道:“這孩子長得真水靈,秀秀氣氣的,像媽吧?我咋記得,小明剛生出來的時候就是皺巴巴的?”
“好像也是很像媽。”郝媽猶豫了一下,不過很快就把這事兒給撂開了,“還小呢,回頭長開了就能看出來像誰了。”
“這倒也是。”
同樣的問題,也在困擾著郝新明。
他覺得他兒子長得一點兒也不像他,當然也不太像毓秀。興許皮膚白皙這一點是跟毓秀挺像的,可仔細看五官,尤其是眼睛鼻子,怎麼看都跟毓秀沒啥關係。
彆人興許會遲疑,可他多愛毓秀呢,早就將毓秀的眉眼刻在了心頭上。
從第一眼看到兒子,到這會兒已經過去幾個小時了,郝新明就是陷入了困惑迷茫之中。
他兒子到底像誰呢?
其實,假如誰都不像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兒,因為很多小嬰兒剛出生的時候,甚至於較之像個人,更像一隻猴兒,還有可能像隻耗子。
可最讓郝新明困惑的是,他仔細瞅著瞅著,就感覺兒子的確不像他和毓秀,但總有一種蜜汁熟悉感。
想不通。
真的完全想不通。
好在,這些困惑並不影響他關心毓秀以及兒子,隻不過對他來說,兒子還是要靠後的,媳婦才是最重要的。
得虧他兒子如今還處於啥都不知道的階段,咿咿呀呀的哭個不停,但有的人去照顧他。
單人病房是有專門護士的,不過事實上也無需護士太操心,親戚裡頭有的是擅長帶孩子的人。
郝媽儘管對兒媳婦有所不滿,但她還是很心疼孫子的,尤其看著這麼小小的一隻,著實讓人憐惜。
不單郝媽,謝母也極會帶孩子,還有毓秀的奶奶啊!
李桂芳當仁不讓的照顧起了毓秀和孩子,不過毓秀其實不用她來照顧,而孩子,她瞧了幾眼就被郝媽抱走了。
也行吧,能偷懶誰不愛偷懶呢?
她還安慰毓秀:“秀兒啊,你婆婆抱著你兒子呢!你放心啊,那是她親孫子,要是國家政策再不改變,這就是她這輩子唯一的一個孫子了,不用擔心,她肯定好好照顧。”
毓秀沒擔心啊!
“奶,我婆婆她人特彆好,和氣得很,你就放心吧。”
李桂芳很想說,秀兒你是不是缺心眼?連你那個光長腦殼沒長腦子的蠢妹妹甄美都看出來你婆婆對你有意見了,你咋丁點兒感覺都沒有呢?
考慮到毓秀還在坐月子,李桂芳到底忍住了沒吭聲,橫豎隻要她孫女婿對她孫女好,彆人也無所謂。
當然,最重要的是,她孫女啊,生了個帶把的!
立住了!!
李桂芳特彆得意,她不知道郝媽聽了消息後,一度極為納悶,還心說毓秀媽媽不是連生了四個閨女嗎?怎麼毓秀一點兒都不隨媽呢?
甭管怎麼說,平安生產都是件好事,等李桂芳開始舀粥喂毓秀吃時,郝家那邊已經商量好了辦洗三和滿月酒的酒店。
鄉下地頭是沒那麼多講究的,不過李桂芳素來不會掃彆人的興,又不用她出錢出力,不就是跟著去吃兩頓嗎?這不挺好的嗎?
結果,那頭商量好後,郝新明過來告訴毓秀,還順口來了一句:“我怎麼瞅著兒子不像咱倆呢?是還沒長開的緣故嗎?”
李桂芳下意識的就應了一聲:“這不是像他舅嗎?”
“是這樣嗎?”郝新明還是有些納悶,他有點兒記不起來毓秀那個沉默寡言的弟弟長什麼樣子了。
“就是像他舅啊!像他……親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