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時淵的話,雪覓震驚的久久無法回神,手腳都麻了,他僵硬著轉頭去看時淵:“可惜…什麼?可惜那根草長大了,被彆人吃了嗎?”
所以他這是一早就被惦記上了,還是被淵淵給惦記上了?!
時淵輕笑了一聲:“那株草應當是被龍血澆灌過,跟一般的龍血草有所不同,靈性更甚,可惜龍血草對於生長環境要求極高,能在此地存活定然是此地有適合它生長的東西,不好貿然移動,否則當年路過這裡時,我便將那龍血草帶回神殿了。”
雖然時隔數千年,時淵還能記得,當時他路過此地,察覺到一絲微弱的龍氣,隻不過這龍氣有些混雜,又沾染了一些靈物的氣息,他一時分辨不出是哪隻龍的,神識掃過,沒發現龍,卻發現了一處力量正在消散的結界。
那結界的力量似乎被什麼東西吸收走了,變得微弱,隨便一名金丹期修士都能輕易破掉,而結界中有一株散發著龍血氣息的龍血草。
龍血草對龍有著天生的吸引力,那種動物對於力量本能的渴求,哪怕是神龍也逃不過這種本能。
但時淵對力量也並無執念,尤其是成神多年後,對於外界的興趣越發淡薄了,但當時不知為何,鬼使神差地落下地來,掃去那一層薄弱的結界。
龍血草對環境要求極高,當時那株龍血草雖然身帶龍血的氣息,似乎是被龍血澆灌過,但後續並無繼續支撐著它長大的力量,所以也變得十分的虛弱了,也是因為這樣,時淵才斷了帶它走的想法,因為一旦離土,這龍血草將會斷掉那一絲能生出靈智的機緣。
雪覓根本不記得這些事,他記事時,就沒有見過任何人,他的記憶裡隻有藍天白雲,和四周一成不變的花草飛蟲,在這一處從未有人踏足過的地方,唯一的變化隻有星辰的交替。
聽到時淵說著有可能是他開智以前發生的事,這讓雪覓忍不住追問:“然後呢?你就走掉了嗎?”
時淵道:“龍血草你應當清楚,是一種很強大的靈草,這等靈草想要生出靈智,那可算是逆天的機緣,當時那棵草正處在這種機緣當中,我若是將它挖出來,那就斷了它生出靈智的機緣了,不過當時那棵草很虛弱,成長的力量不夠。”
雪覓認真的看著時淵,一定是時淵做了什麼,給他續上了生機。
時淵:“既然遇到了,就順手留下了一道神力,幫它過了這道坎。”
雪覓:“然後呢?”
時淵看著他:“靈智的生出並非一朝一夕,我雖留下的神力,續上了它所需要的力量,但是否能開智,依舊要看那株龍血草自己的命數,然後我重新設下結界,若今後有一天它能開智修煉成精,也算是一場緣分了。”
那株龍血草雖然當時並未開智,但顯然有了極高的靈性,知道自己在幫它,於是親昵地往他身上纏繞。
神生漫長孤寂,他又並未像其他上神一樣開山立派收弟子,當那株龍血草往他腿上貼上來的一瞬間,他動了將其帶回神殿的念頭。
可惜當時的情況並不允許,他隻能留下一道神力給它續上生機,又重新設下結界避免那株草還未長成,就被人采了煉藥。
當初青鹿那一場封神大會,他在去往三重天之前,就想著既然出來了,那從三重天回雲起時,路過一趟潛龍淵,看看當年那棵草是否長大存活下來,結果被半道掉下來的龍崽打亂了計劃。
後來得知這龍蛋就是龍十七在潛龍淵撿到的,時淵就知道那株龍血草要麼成了精離開了,要麼並未度過那一道生死關枯萎了,因為一旦長成的龍血草,是逃不過被龍采摘的,但龍十七並未在那兒采到草,那隻能是那株草不在了。
雪覓怔楞住了,所以他那麼早之前就已經見過時淵了嗎,如果不是時淵,他可能未必會有那個機緣,從一棵草變成一條龍。
這一刻,許多以前很模糊的東西突然就變得清晰了起來,也是在這一刻,雪覓好像第一次清楚的認知到自己的身份,他是草,不管他以後是不是永遠都會是一條龍,但他的本源是草,一株生來就注定是龍的食物的草。
他很少去想自己的身世,小時候懵懂無知時,就已經被動的接受著全族對他的愛,那時候他並沒有一個清晰的認知概念,被龍十七撿回去的是他,從蛋裡爬出來的是他,第一次見到那些愛他的人也是他。
等他意識到所有人的愛因為他是龍時,他已經將族人視為親人了,接收到愛的是他,付出自己愛的也是他,所以雪覓從小就想的很通透,不管他以前是什麼,他以後都是龍啊,是他在死蛋裡重生,他並沒有占據彆人原本的生命。
可是這一刻,得知了那些他記憶裡沒有,但卻真實發生過的過往,雪覓心裡突然惶恐了起來,他是草,無論那是不是一顆死蛋,他都是一個竊賊,他偷了彆人的人生,哪怕那是一條注定不會破殼出生的龍,那也是彆人的,那不是他的。
雪覓突然轉身就跑,那份遲來的愧疚,那份占據了不屬於他人生的羞愧,讓他一時不知道該如何麵對時淵,他不敢想象,皇伯伯和那些叔叔們知道他隻是一個竊賊時,又會怎麼看他,會不會對他失望。
密林裡荊棘密布,雪覓跑的慌不擇路,他隻想快點逃離這裡,甚至顧不得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在時淵眼中有多迷惑。
腳下一個不慎,被一截粗大的樹枝絆住,但他並沒有摔在地上,而是被人抱在了懷裡。
感受到他的掙紮,時淵將他禁錮在懷中,抬手擦了擦他臉上的眼淚,一如從前那樣打趣:“多大了,眼淚還能說來就來?亂跑什麼,這密林也不知道有多少危險的地方,你當這裡是自家後花園,可以不帶眼睛的跑。”
雪覓沒有像以前那樣嗚嗚著撲上去,而是哭著道:“淵淵嗚,我是個壞蛋,你放開我,你要是知道,知道我做了什麼壞事,你會討厭我的…”
時淵卻將他越發抱緊了幾分,整個摟入懷中後,輕撫著後背,微微低沉的聲音卻穩得好像天塌了都有他來扛一樣令人安心。
他沒有問雪覓為什麼突然像是被什麼嚇到一樣受驚害怕,隻是安慰道:“不怕,不管有什麼事,都有我在。”
雪覓抓著時淵的衣襟,抽噎了好一會兒,才低著頭,不敢看時淵的表情和眼睛,緩緩開口:“淵淵,我如果不是龍,你會對我這麼好嗎?”
時淵輕笑了一聲反問道:“我是否在意龍族,彆人不清楚,你難道不清楚嗎?”
雪覓這才抬起頭,眼眶紅紅地看著他:“如果我不是龍,你也會對我這麼好是嗎?”
時淵:“我對你好,從來不是因為你是龍,隻是因為你是雪覓,那個連話都還不會說,就非要粘在我懷裡才能安心睡覺的雪覓,那個說哭就能哭的小哭包,都快一千歲了還斷不了奶又怕丟人於是偷偷喝的雪覓。”
時淵道:“哪怕你隻是一朵花,一株草,隻要你是雪覓。”
雪覓覺得他應該要坦白,對淵淵坦白,對皇伯伯坦白,對所有人坦白,而不是心安理得,當無事發生。
卻不想在他開口之前,時淵帶著笑意道:“原來我們那麼早就遇到了,小龍血草。”
雪覓猛地抬頭,時淵看著他道:“如果當年我直接把你帶回神殿,那我們就提前相處了幾千年。”
雪覓緊張的拽緊了拳頭:“你,你怎麼…”怎麼知道他是草精。
時淵如何知道,自然是將許多事情前後一聯想,便很輕易就能猜到了,小時候龍十七說要吃龍血草精,年幼的雪覓哭著要跟他絕交。
雪覓第一次得到龍血草精丹,夜裡翻來覆去睡不著的問他有沒有物種會吃同類。
這會兒聽到他說當年那株龍血草後突然反應這麼大。
最重要的是,雪覓說這裡讓他有熟悉的感覺,可他當年在龍蛋裡,應該是沒有出生地記憶的,所以他不該對這裡感到熟悉。
不過有些事情,突然一下子就能想通了,為什麼玄詩死了一萬年,他們的孩子卻時隔萬年才破殼出來。
時淵看著雪覓道:“想不想知道你的身世?”
雪覓自己可憐兮兮地抹了抹眼淚:“我是那根草,我不是龍,我不知道當年發生了什麼事,我就感覺到好像有人在打架,有一股很強的力量橫掃了過來,等我再醒來,我就在蛋裡了,對不起淵淵,我不是要騙你們的,我……”
雪覓不知道該怎麼說了,說他無心,可他明明自己就一直知道,嗚…他怎麼這麼壞啊,還那麼理所當然的享受著就不該屬於他的一切。
時淵道:“你是玄詩和嵐川的孩子。”
正在自我懺悔的雪覓突然卡住,傻眼的抬頭看向時淵,一臉你在說什麼的表情:“我是龍血草啊。”
時淵:“當年玄詩得了一枚仙石,結合了嵐川的精血,在仙石□□同孕育了一個孩子,那個孩子就是你,隻不過想要將這生命從仙石中孕育出來,需要兩人情意相通,當年那顆仙石已經有了生命,因此玄詩才會篤定嵐川是愛她的,所以才會那麼奮不顧身。”
“結果嵐川從天命石歸來,斬斷了對玄詩所有的感情,仙石裡的生命也就此終結,這才是將玄詩打擊的寧可自毀神道,魂飛魄散也不願再入輪回的原因。”
雪覓茫然道:“所以我這個龍身,是他們的孩子?”
時淵:“不是你這個龍身,是本就是你,還記得我剛才說過,我是察覺到了龍血的氣息,才會查探到潛龍淵裡的龍血草,幾千年前我就已經查探過這裡,但我並沒有發現龍蛋,甚至是龍蛋的絲毫氣息,卻發現了沾染了龍氣的你,我以為那股龍氣是曾經澆灌在你身上的龍血所殘留的,但實際上那本就是你。”
雪覓已經迷糊了,他完全聽不懂時淵在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