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瀚的星河儘頭,立於天命石前的人突然睜開了雙眼,四周是一片寂靜,偶有流溢的星光閃過,略微驅散了一些星河儘頭漫無邊際的蒼涼與孤寂。
這一幕對嵐川而言,每每回想便是錐心刺骨的痛,一切皆因自己太過執念,執念於天命,執念於愛和恐懼,卻最終生死糾纏,塗炭蒼生,這裡正是一切禍端的源頭。
一如他記憶中,天命石上,他的名字獨自顯現著,嵐川眸色冰冷地從上麵掃過。
想當初他一腔孤勇逆天而行,然而越是接近天道,越是明白何為天命,直到成就神位,他竟然也不知不覺的被縛於所謂的天命之中,完全忘了這一路走到神位,正是拚著那股逆天的意念。
禁幽園中鎖魂鏈的餘痛還未從他的意識中散去,再次站到了天命石前,嵐川冷下雙眸,深深看了眼石碑,這一次他毫不猶豫的抽身離去。
嵐川離開後,負責看守天河的仙官自然是趕忙將此事上報給了天帝。
坐於天宮中的天帝狀似隨意道:“嵐川上神走了?”
仙官連忙應道:“是。”
天帝道:“來去匆忙,也不知所為何事。”
仙官:“也許是有什麼急事吧,上神走時神色似乎有些…不佳。”
用不佳形容已經算是很委婉了,真要形容,那應當是即便是麵無表情,卻也能感受到怒火翻湧,那神色實在是有些可怕,他連上前都不敢,更彆說搭話了,也隻敢小心恭送,然後即刻來報了。
天帝似乎笑了一下,揮了揮手道:“你下去吧。”
仙官應聲退下,天帝看著從天命石上分裂出來的天帝令,眸色頓時深了幾分。
飛雲山暴雨傾盆,當年就是在這樣一個雨夜,玄詩絕望離去,他本以為隻是陌路,卻不想竟是死彆。
帶著一身風雨的回到島上,神識掃過,淺粉衣裙的少女正坐在屋內,眉眼溫柔的看著手中的畫冊。
這一瞬間,嵐川心中巨大的窟窿好像被這柔和燭光下的靜謐給一點點填滿了。
緩步走入屋內,每一步都仿佛踩在自己的心尖上,負於身後的手不由地緊握成拳,直到屋內的女子抬頭朝他看來,如水般溫柔的眸子瞬間點亮了一抹欣喜,嵐川所有深深壓製在平靜表麵下的慌亂和不安,在這一刻都被撫平了。
嵐川很少主動來自己的房間,所以見到嵐川站在自己房間門口時,玄詩是又驚喜又忐忑,驚喜於嵐川主動來找她了,忐忑嵐川會不會又冷著臉驅趕她。
但想到那顆已經有了生命和心跳的仙石,玄詩自覺有了反駁嵐川無情無愛的底氣,隻不過現在仙石還很弱小,若被嵐川知曉自己偷偷蘊養仙石,隨意一個心念狠心絕情,說不定都會奪了仙石生機,所以她得偷偷藏著,等仙石的生機更加強盛一些,她再讓嵐川知道這事。
這麼想著,玄詩將畫滿了各色小衣服的畫冊放到了床上,隨手拉下簾幔遮擋後,這才起身走到門前:“外麵現在這麼大雨,你要是敢說你是來趕我走的,我……”
玄詩話還沒說完,就被嵐川拉入了懷中。
一身清新像是大海一般包容的淡雅香味撲入鼻中,那是玄詩最喜歡的味道,每每悄悄靠近嵐川時,她都會聞的很仔細,但從未有過像現在這樣,那一身的清香,帶著溫度的朝她襲來。
玄詩傻在了當場,甚至有些不知所措,這可是嵐川啊,儘管嵐川從未對她有過冷言冷語,可也一直是刻意疏離的,最多隻會在某個不經意間,被她捕捉到那不自覺露出的笑容,但如此親近是從未有過的。
就連蘊養仙石的那一滴精血,也是她借口煉製某樣靈器需要上神精血騙來的。
一個連她的手都未曾主動碰過的人,現在卻將她抱入了懷中。
這樣的擁抱,也不知道是不是此生唯一的一次了,玄詩小心的回應著,動作甚至都不敢太大,生怕驚醒了此刻的嵐川後再將她推開。
察覺到玄詩的小心翼翼,嵐川心口抽痛,為著那虛無縹緲的天命,他傷了多少人,傷了最愛他的人,也傷了他最愛的人。
“對不起,對不起玄詩,對不起…”
嵐川的聲音很輕柔,但玄詩卻從中聽出了一股巨大的痛苦,仿若字字泣血。
玄詩不明所以地微微退開,想要看看嵐川,卻被嵐川一手壓在了懷中,抱的更緊了。
玄詩隻好輕拍著他的後背:“嵐川?發生什麼事了?”
嵐川輕撫著她的長發,許久未語,再開口卻是:“我們成親好不好,玄詩,嫁給我吧。”
這一下真的把玄詩驚住了,眨巴著眼睛從嵐川懷中退了出來,看著他泛紅的雙眸,忍不住伸手輕輕觸碰了上去:“你到底怎麼了?”
嵐川看著懷中鮮活的人,他已經分不清眼前的這一切是長久折磨後瘋癲的臆想,還是當真是時間回溯。
但他現在最想做的是留下玄詩,穿一次喜服,拜一次天地。
他知道玄詩不會原諒他,若能原諒,玄詩便不會在成神後依舊選擇自我了斷。
哪怕現在的一切是時間回溯,他也無法真的當做什麼都沒發生過,也許這一場回溯,就是讓他回來彌補懺悔。
然而他的沉默卻讓玄詩誤會了,嵐川突然的變化,玄詩很自然就想到了仙石,加上這裡又是嵐川的神殿,神殿中所有的一切隻要嵐川想,他就能無所不知,她以為嵐川知道了仙石的存在,才會這般突然又異樣。
頓時微微紅著臉道:“我不是想要借著這事逼你的,對不起嵐川,隻是偶然得了仙石,又聽聞仙石孕育的方式,我想知道你對我究竟是否有情,這件事雖然是我衝動了,但我不後悔,我也不是定要你認下他,當然如果你願意認下我肯定是高興的,可是我不想強迫你做你不想做的事。”
玄詩都覺得自己說的有些語無倫次了,可這事的確是她一意孤行過於任性了。
她愛嵐川,愛的再如何任性執著,那都是她自己的事,與旁人無關,甚至嵐川愛與不愛,那也是嵐川能自己決定的。
可是現在她騙了嵐川的一滴精血,孕育出了一條生命,這就已經不隻是她自己的事了,哪怕這條生命證明了嵐川同樣愛她,並非是她一廂情願,但這樣的方式的確有些像是她在逼迫著嵐川。
當仙石裡跳動起心跳來,玄詩是慌亂的,甚至是害怕的,她雖然期待著,卻也同樣抱著生命哪裡是那麼容易就能孕育出來的想法,卻沒想到竟然如此順利就成功了。
現在又被嵐川知曉了這事,玄詩本能的反應自然是有些心虛,她都還沒準備好如何對嵐川說這件事。
一句仙石,嵐川瞬間就聽懂了玄詩話裡的意思,他覺得他好像知道了讓玄詩絕望到自儘的原因了,失聲了好一會兒,嵐川無法抑製聲音裡的微顫道:“我能看看嗎,那顆仙石?”
玄詩仔細看了看嵐川神色,雖然她覺得嵐川的狀態不太對勁,就是那種整個人緊繃的克製著,好像隨便一根稻草就能將他壓倒,就會釋放出極其可怕的東西來,但玄詩還是本著對嵐川的信任,帶著嵐川往屋內走。
走到床邊,玄詩將床幔拉開,一本本幼童衣衫的畫冊呈現在了嵐川的眼中,心中的猜想得到了證實,巨大的悔恨也隨之襲上心頭,一股腥甜更是從胸腔翻湧上來,卻又被他死死壓製。
玄詩並未去看身後的人,而是小心散去結界,一顆兩手就能捧起的仙石正靜靜安放在鋪滿了柔軟月靈草的小窩裡,本該是沒有生命的石頭,此刻卻有著微弱的起伏,中間一抹紅光,像是心臟一樣跳動著。
玄詩充滿了憐愛的趴在床邊,小心的伸手輕輕碰了碰:“嵐川你看,他是有生命的,我翻了不少書籍,書上說,現在他還沒長成,還很脆弱,等他長成之後,就會變成一條真正的生命,到時候石頭會慢慢化成龍蛋,表麵會長出龍紋,裡麵也會孕育出小龍來,但你修為比我強,或許生出的不是小龍,是個跟你一樣的人族,但沒關係,有著龍血的人族,肯定也能健康的長大。”
嵐川閉了閉眼,原來是這樣,竟然是這樣,這就是玄詩寧願死也不願意原諒他的原因。
內心越是湧動著瘋狂的情緒,麵上卻越是平靜。
嵐川隨著玄詩一起蹲下,小心的在玄詩額上落下一吻:“對不起,讓你一個人承受這些,謝謝你,為我的生命中帶來過這樣的美好,我一直執念於自身,逃避著對你的感情,我在天命石前想了許多,無情道又如何,世間之道萬千門法,所求無非是本心,如今我的本心裡有了一個名叫玄詩的女子,這一次,我想要順應本心。”
玄詩微微睜大雙眸,眼中是希冀中又帶著一絲不可置信,聽著嵐川的話,玄詩看了看仙石:“所以,所以你不是知道仙石才說要與我成婚?”
嵐川溫柔而專注的看著她,搖了搖頭:“這是意外之喜。”
玄詩試探著伸手,直到她整個人都投入了嵐川懷中,而嵐川也伸手將她抱住後,玄詩依舊有些恍惚的抬頭:“我不會是在做夢吧?天命石上有什麼,你怎麼突然就想通了?”
嵐川:“因為天命石上什麼都沒有,所以我想通了,我以後不會再推開你了,永遠不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