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巧輕輕呷口糖水,雙唇意猶未儘的貼著碗口,眸光卻緊緊鎖著乾活的人。
看得出很儘職儘責。
唐鈍不再說什麼,重新翻開書,無聲誦讀。
一碗水見底,她自己去灶間兌了遍涼開水,回來又開始和唐鈍說話,東拉西扯的找話聊,時不時還會問唐鈍問題。
唐鈍若不搭理她,她便趴在桌邊,眼巴巴的望著他,“唐鈍,你為什麼不和我說話?”
‘你不說話我就沒有麵吃’的表情看得唐鈍沒了脾氣,隻能敷衍附和兩句。
唐鈍發現她真的挺能說的,十幾個短工,她挨個挨個聊,嘴皮子沒停過。
唐耀娘趙氏進院,瞧見的就是她像個主人家似的靠門框坐著,搖著扇子,嘴唇一張一翕的,悠閒自得地和唐鈍聊著天。
儼然一副女主人的架勢。
趙氏輕嗤了聲,滿心不屑。
調轉視線,臉上瞬間換上了笑來,“墩哥兒”
唐鈍的手壓著書頁,許久沒翻動過了,聽到有人喊,他竟覺鬆了口氣,應聲後走了出去。
再聽雲巧聊家長裡短的事,他耳朵就該起繭子了。
跨門檻時,坐著的雲巧突然直起身抓住了他衣角。
唐鈍低頭,隻見她鼓起眼,戒備望著來人,他莫名,“怎麼了?”
雲巧晃他衣角,“我姑她婆婆性格不好。”
唐鈍輕輕拂開她的手,心裡好笑,“她又不是來找你的。”
雲巧咬唇,摳著指甲邊的倒欠刺,慢吞吞道,“她會凶你的。”
唐鈍輕挑了下眉,心想不枉費雞蛋麵,她竟會關心自己,不由得放柔了語氣,“她不會。”
趙氏和她奶是同村人,兩人同年嫁來長流村,卻因差著輩分,要強的趙氏抹不開臉,不怎麼往這邊來。
今個兒約莫有什麼事。
他請趙氏進屋,給她倒了碗水,客氣道,“嬸子喝水,我這就喊我奶。”
“不用,我坐會兒就走。”趙氏粗略地掃一眼屋內擺設,脊背挺得直直的,發現唐鈍望著自己,緩和神情,拍拍身邊位置,道,“墩哥兒,你快坐,嬸子和你說幾句話。”
唐鈍稍作沉吟,沒有進屋喚他奶,而是在趙氏對麵位置坐了下來。
趙氏笑盈盈托起竹籃,慈眉善目道,“耀哥兒說你回來了,正好家裡攢了幾個雞蛋,拿過來給你補補身子。”
唐鈍看眼籃子,臉上情緒不顯,“嬸子客氣了,我奶養了十來隻母雞的”
唐家不缺雞蛋,村裡人都知道。
趙氏乾笑,“久叔身子怎麼樣了?”
“還行。”唐鈍雙手搭在桌上,輕輕摩挲著桌麵,注視她片刻,開門見山,“嬸子來是有什麼事嗎?”
“也不是什麼大事。”趙氏瞄向大敞的門,微微壓低了聲兒,“清早你小嫂子娘家大哥找她,說你給了他家一包紅糖,不知該怎麼還禮,念我們兩家有情分,托我出麵”
唐鈍愣了瞬,輕輕一笑,“是有這回事,我和他們結伴回村,沈家翔哥兒熱情,給了我半籃子菌子,作為回禮,我給了他一包糖。”
隻字不提雲巧。
這和兒媳婦說的沒有出入,趙氏鬆了口氣,笑容愈發明顯,“你最是懂禮數的,換了耀哥兒,大咧咧收著,哪兒會考慮其他啊。”
唐鈍笑了笑,不接話。
趙氏自顧往下說,“耀哥兒大舅哥愁眉苦臉的,生怕給你落了個不好的印象,他也不想想,按輩分,翔哥兒得喚你一聲叔呢。”
唐鈍嘴角僵了瞬,頓道,“嬸子扯遠了,耀哥兒嶽家和我有什麼關係啊”
“怎麼沒關係?”趙氏正襟危坐,“咱們唐家是同個祖宗出來的,耀哥兒與你平輩,他嶽家侄子自然也是你侄子了。”
“”
八竿子打不著的關係雲巧就賴著他不放,真要有點關係,他是彆想清淨了,唐鈍表情有些繃不住,“嬸子說笑了”
正欲撇清兩家關係,突看門框邊晃過個腦袋,烏黑濃密的秀發像蘆葦似的晃來晃去,他怔住。
雲巧枕著門框,茫然疑惑地望著他和趙氏。
唐鈍頭疼不已。
趙氏也看到雲巧了,心思轉得極快,說道,“雲巧這孩子是跟著她大伯他們來的吧,說來造化弄人,明明雙生子,她整天背個背簍滿山轉悠,她姐雲妮卻在書塾讀書識字”
說著,她隨口問道,“墩哥兒,你在鎮上碰到過她姐嗎?”
唐鈍佯裝不懂她話裡的試探,麵無表情回答道,“沒有。”
雲妮在女學頗有名氣,不僅僅是容貌出眾,更是有籠絡人心的好手段,和她打過交道的人都誇她心思通透麵麵俱到,不特意討好你,也不特意疏遠你,尺寸拿捏得恰到好處,是以很多人為她打得你死我活。
這樣的人,唐鈍不敢和她有什麼牽扯。
趙氏一副惋惜的表情,“沈家就她讀書識字,你常年在鎮上,熟悉鎮上的情況,還想托你照顧她一二呢。”
唐鈍肅色,“男女有彆,沈家姑娘還沒定親,嬸子這般說怕是不妥。”
“是這個理。”趙氏恍然狀,又道,“但你是長輩,照顧晚輩乃情理之中,村裡人誰敢亂嚼舌根?”
“”他是什麼長輩?
“唐鈍,你是我叔嗎?”雙手扒著門框的雲巧似是頭次知曉這事,略感吃驚,驚訝中還有難以掩飾的興奮,重複問,“唐鈍,你是我叔嗎?”
唐鈍:“”他可沒這麼大的侄女。
“不是。”唐鈍狠狠瞪了雲巧一眼,警告,“不準亂說。”
雲巧不解,“但她說你是雲妮叔我是雲妮妹妹,為什麼不是我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