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一片安靜。
她放柔聲音道,“不怕啊,醒來就沒事了。”
每次她做噩夢,黃氏就會輕拍她的褥子,她想學黃氏哄著他睡覺,哪曉得碰到片濕潤,她稔了稔手指,濕漉漉的,詫異,“唐鈍,你尿床了?”
唐鈍屋子的格局和她住的那間一樣,床邊就是衣櫃,她慢慢起身,試探地邁出腳,小心翼翼走到櫃門邊,喃喃自語道,“尿床換了就好,每個人小時候都會尿床的,你彆怕啊,我給你拿衣服。”
她不會劃火折子,點不燃油燈,隻能摸黑做事。
衣服也是她在衣櫃裡隨便拿的,她展開認真摸過,有袖子的,回到床邊,她去撈唐鈍,發現他前襟後背都是濕的,難怪爹總叮囑她夜裡少喝水,原來怕她尿床把衣服打濕呢。
她坐在床邊,抬著左手,讓唐鈍躺在她臂彎裡,解他衣衫時,手抬起又縮了回去,“唐鈍,我是姑娘,不能給你換衣服呢。”
當即將他放回床上,出去喊老唐氏。
老唐氏睡得正熟,猛地聽到雲巧喊,以為出什麼事了,火急火燎套上衣衫跑過去,隻見雲巧跪在窗戶後的書桌上,愁苦著臉道,“奶,唐鈍尿床了。”
“”
門從裡邊落了門閂,老唐氏將油燈給雲巧,讓她開門。
走近一看,床上的唐鈍臉蛋紅通通的,整個人像從水裡撈出來似的,一探他額頭,老唐氏臉色大變,“墩兒發燒了呀。”
雲巧臉白如紙,“得請大夫”雲巧擱下油燈朝外跑。
老唐氏看眼天色,喚她,“夜裡不去折騰四祖爺了,我找酒給他擦身子,你去灶間燒水,等天亮再說。”
唐鈍是她手把手帶大的,小時候唐鈍生病發燒老唐氏就這麼做的,最初慌亂了瞬,現在回過神穩住了心神,反過來安慰雲巧,“你彆害怕。”
“嗯。”雲巧朝外邊走,“我燒水去。”
走之前,她借燈芯的火點燃了唐鈍屋裡的油燈,小心翼翼護著火苗走到灶間,再借火苗點燃竹殼葉,塞進灶膛裡,動作熟練,像每天圍著灶台忙活的媳婦。
退燒是個細致活,額頭熱敷的棉巾要勤換水,雲巧給老唐氏打下手,東屋和灶間兩頭跑。
老唐氏讓她回屋睡會她也不肯,不換水時,她就坐在矮凳上,直勾勾望著唐鈍的臉,老唐氏心疼,“他沒之前燒了,你彆擔心。”
“我不擔心,我給他祈福呢,我發燒我娘就這麼做的。”
她雙手撐著膝蓋,合十並在胸前,神色虔誠。
這招老唐氏也用過,唐鈍幼時生病,她就跑到唐家祖墳前磕頭,求列祖列宗保佑他沒病沒災,不過那是好些年前的事兒了,隨著唐鈍長大成人,一年到頭不怎麼生病,她再沒有半夜往唐家祖墳跑過,此時雲巧臉上認真專注的表情,將她拉回了從前。
她動了動唇,道,“你娘將你教得很好。”
墩兒撿到寶了。
“巧姐兒,明天隨我去個地方怎麼樣?”
墩兒看不清自己的心,她幫他,進過唐家祖墳,給唐家列祖列宗磕過頭,她就是墩兒媳婦,唐家族裡誰都不能欺負她去。
“好。”雲巧眨著眼,挨近唐鈍的臉仔細瞧了瞧,“奶,唐鈍的臉沒有之前紅了。”
“都是巧姐兒你的功勞。”老唐氏不吝嗇誇獎她。
雲巧抿唇笑了笑,坐得愈發挺直,“唐鈍會好的。”
東邊泛出魚肚白時唐鈍的燒才退下,老唐氏回屋準備祭祀的供品,雲巧惦記木拐,去找夏雷了,之後去四祖爺家,生拉硬拽把人拽到了唐鈍床前,撩起唐鈍袖子,要他給唐鈍把脈。
四祖爺這會兒氣喘籲籲,呼吸不穩,哪兒把得了脈,眼看雲巧又要動手拽他,急忙解釋,“等我喘口氣再說啊。”
否則唐鈍沒死,他先累死了。
看不出這姑娘是個急性子。
緩過氣來的四祖爺慢慢搭上唐鈍的脈搏,脈象平穩,不像病的,掀開褥子,看到那雙腫得像豬蹄似的腳,他驚呼,“墩哥兒下地走路了?”
雲巧如實回,“嗯,他去我家了。”
“他這腳哪兒走得了那麼遠的路。”四祖爺來氣,“和他說了儘量少走路,他以為我嚇唬他呢,現在好了,沒十天半個月彆想下床了。”
“他會死嗎?”雲巧問。
四祖爺瞪她,“崴個腳怎麼就死了?”
她咒誰呢!
雲巧咀嚼了番他話裡的意思,掉頭瘋跑出去,嘿嘿笑道,“奶,老大夫說唐鈍不會死。”
“……”
“什麼老大夫,你要喊四祖爺。”老唐氏煮了半隻豬蹄,笑盈盈走出來,“問你四祖爺吃早飯了沒,沒吃就在咱家吃,吃完了咱們一起走。”
四祖爺德高望重,請他做見證再好不過了。
兩人說話大著嗓門,四祖爺覺得明明聽到她們說什麼了,又好像沒聽到。
耳朵聾了,腦子也鏽掉了嗎?
就在他生出這種想法時,跑走的雲巧折了回來,咧嘴笑著喊他,“四祖爺,待會在家裡吃早飯啊。”
家裡?誰的家裡?
四祖爺驚悚的察覺到一個事實,她說墩哥兒燒了一宿,她怎麼知道的?還有,墩哥兒好端端去她家乾什麼?
想到沈家對雲巧的態度,墩哥兒去沈家的目的不言而喻。
“哎喲,我家白菜被豬拱了喲。”他趴在床邊,捶胸頓足地說道。
雲巧見他身子顫抖不止,像是氣急了的樣子,貼心安慰道,“豬吃了白菜長得快,年底能多賣錢,四祖爺,你想開些啊。”
四祖爺哀嚎聲更大,“我的墩哥兒呀……”
我可憐的墩哥兒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