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色漸起,月亮朦朦朧朧的,隔壁呼吸均勻。
後半夜,院門才響起吱呀的晃動,他抬頭望向窗外,低低喊了聲,“雲巧,你回來了嗎?”
“對呀。”
他聽到落門閂的聲音。
腳步聲靠近,隻見她貓著腰,手在鳥窩似的腦袋上摸來摸去,臉上沾著泥土草屑,一臉風塵仆仆的樣子。
“你去哪兒了?”
雲巧四下望了望,輕手輕腳進門,掩上門,高興道,“我找雲妮去了。”
還真是!
他猜她就是出去找雲妮了,他正欲問找著沒,不經意掃到她光溜溜的腳丫子,目光頓住,“你光腳出去的?”
音量高了幾分。
雲巧翹起腳尖,曲著膝蓋走到床邊的太師椅坐好,“忘記穿鞋了。”
“你能再傻點嗎?”
晚上山裡黑漆漆的,碎石又多,穿著鞋尚且不舒服,她竟光著腳進山,崴著腳怎麼辦?被蛇蟲叮到怎麼辦?
唐鈍氣紅了臉。
雲巧輕輕蹭著地,小聲反駁,“我不傻。”
“鞋都能忘記穿不是傻是什麼?”
雲巧反應極快,反駁,“記性不好。”
“”
唐鈍發覺今晚的經書白讀了,跟她說話就做不到心平氣和,心裡火氣蹭蹭翻湧,燒得慌。
雲巧偷偷抬眉瞄他一眼,雙□□叉盤在椅子底下,“唐鈍,你是不是想罵我啊?”
雲妮也罵她了。
唐鈍安靜地注視著她,半晌,道,“你說呢?”
油燈的光輕柔照著她的臉,嗓音沙沙的,像沒睡醒的,低頭摳著指甲邊的倒刺兒,看上去無辜又可憐。
他沒罵人,指著牆邊小床,“你的屋給先生他們睡了,今晚你就在小床上將就睡一宿。”
這小床是後院搬過來的,男女有彆,他奶將床擺他屋他就不樂意,偏他奶仗著他用不了力,態度強勢得很,“巧姐兒換了地兒肯定睡不著,你陪陪她怎麼了,你昨晚發燒不也是她守了你一宿嗎?”
他奶道理一套一套的,“做人不能忘恩負義”這種話都說出來了。
他有什麼辦法?
雲巧進屋就看到角落的小床了,尺寸和她以前睡的床差不多,不過這床矮得多,顏色陳舊。
躺在小床上,手輕鬆就能碰到地,她有點害怕,“唐鈍,我會不會摔到地上啊。”
屋裡已經熄了燈,黑漆漆的,他看不到她的情況,調整了下睡姿,道,“滾下床也不會疼。”
“哦。”
黑暗裡,她抬起屁股,撞了下床,唐鈍睜開眼,“你乾什麼?”
“這床硬,睡著舒服。”
唐鈍撇嘴,“你就這出息了。”
“這床是你睡過的嗎?”
“嗯。”
“爺給你打的嗎?”
“嗯。”
“爺真疼你。”
“嗯。”
“我爹也疼我,我的床也是他打的,他還給我弄了個花架,和你的書架差不多”雲巧滔滔不絕說著,“可惜我沒搬過來”
“不過雲妮說了,花架是我的,我想要便回去拿。”
夜裡寂靜,她嘰嘰喳喳像隻鳥似的,唐鈍想問她難道不瞌睡嗎?但他隻問了句,“你找著雲妮了?”
以她的腳程來看,雲妮勢必在離小靈山更近的地方,雲妮不回家藏山裡做什麼?
“嗯。”她的聲音低了下來,“唐鈍,這事我和你說,你彆告訴其他人啊,雲妮找到差事,今後不回家了。”
唐鈍存疑,“什麼差事?”
“雲妮沒說,反正能掙到錢就是了。”雲巧換了個姿勢,語氣有幾分驕傲,“雲妮很厲害的。”
再厲害也是個十幾歲的小姑娘,縱然讀過書識過字,到底沒見過人心險惡,想到雲妮如花似玉的臉,他隱隱不安,“雲妮不回家住哪兒?”
“住山裡啊。”
雲巧枕著柔軟的褥子,聲音越來越小,“我奶她們找到雲妮會賣了她的,唐鈍,你”
後邊沒聲了。
唐鈍轉過頭,朝角落望了望。
她的呼吸很淺,偶爾會響起咂嘴的聲音。
這一晚,她睡得很香。
夜裡他起身掀她褥子她都沒睜眼,他檢查了番她的腳,腳底板好幾處磨破了皮,還劃傷了。
虧她洗腳來回反複使勁搓,不疼的嗎?
翌日,天微微亮雲巧就醒了。
屋裡縈繞著濃濃的草藥味兒,她嗅嗅褥子,感覺味道是從褥子散發出來的。
唐鈍還睡著,她怕吵著他,躡手躡腳套上草鞋,走路黏噠噠的不怎麼舒服,鞋子裡好像有泥土,她拉開門,靠牆抬起腳,脫鞋抖裡邊的泥。
沒有。
翻起腳底,腳底沾著黑黢黢的藥膏。
和唐鈍腳上的一模一樣。
她昨晚跑到唐鈍床上蹭他的藥膏了?
唐鈍知道後肯定會生氣的,她迅速掩上門,跑到灶間打水洗腳。
擔心唐鈍看出貓膩,還把手和臉仔仔細細洗了遍。
老唐氏穿好衣衫出門,就見雲巧像隻狗兒似的圍過來,扯著衣服給她聞,“奶,你聞聞臭不臭”
老唐氏捏鼻子,故意說,“臭死了。”
“那我洗個澡。”
“”
大清早的洗什麼澡?不會兩人做了什麼出格的事兒吧。
雖說老唐氏樂見其成,可墩兒雙腿傷著,怎麼
饒是老唐氏這把歲數也經不住紅了老臉,見雲巧朝井邊走,哎喲拍大腿,急忙過去抓她,“你累了一宿,不難受啊,回屋歇著。”
“我打水”
“我來我來你趕緊回屋歇著。”她推著雲巧往東屋走,到了門口,見唐鈍慢悠悠睜開眼,拍雲巧的肩,“你去床上躺著。”
雲巧看眼天色,“我要去山腳等四祖爺。”
“你這樣了還進什麼山,躺著,我給你煮荷包蛋去。”
語畢,嗔了眼坐起的唐鈍,“都說急不得,巧姐兒這麼小,怎麼承得住”
唐鈍莫名。
尚未問,老唐氏已扶著雲巧躺下,替她好掖褥子,語重心長道,“今個兒你就待床上,彆下地啊。”
“哦。”雲巧老老實實抓著褥子,“我病了嗎?”
“差不多吧。”老唐氏又睨了眼唐鈍,指責甚重。
唐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