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無聊賴,她們站在石磨邊閒聊。
“秦大牛到底犯什麼事了被打成那樣子”
“偷懶,和他搭夥的人發現他去茅廁半天不見人影跟衙役說了”
“他不像偷奸耍滑的”
“知人知麵不知心,你沒瞧見他媳婦被他揍成什麼樣了”
山裡男女分開住的,秦大牛把春花叫出去拳打腳踢,好多人都聽到動靜了。
“他媳婦娘家都是些軟蛋,閨女被打成那樣子都不吱聲”
“秦家給了半畝荒地做彩禮,劉家哪兒敢得罪他”
進山的幾日,大家夥同吃同住,誰家發生什麼事打聽得一清二楚,秦大牛看著老實本分,打媳婦半點不留情。
幸虧衙役出現得及時,否則他媳婦恐怕就沒命了。
雲巧提著水桶來,隻聽到最後兩句,問,“你們說大牛哥和春花嗎?”
秦大牛娶春花給了半畝地的彩禮。
說話的婦人恍惚記得雲巧給春花野果子來著,點頭道,“除了他們還有誰,你在家不知道,昨晚秦大牛差點把春花打死。”
衙役也差點把秦大牛打死。
“春花人好,大牛哥為什麼打她?”
“秦大牛的娘嫌春花生不出孩子。”
雲巧擰起粗黑的眉,小臉不滿,婦人不想辱她的耳朵,笑笑,“墩哥兒性子好,多等兩年沒關係的。”
要不綠水村的人怎麼說雲巧傻人有傻福呢?
老唐氏和善,唐鈍沉溺於讀書,不太在意子嗣,否則以唐鈍的年紀,兒子都能漫山遍野跑了。
雲巧啊,苦過來了。
今後的日子甜著呢。
雲巧不懂這話的意思,問春花傷得重嗎?
婦人道,“被人抬著下山的。”
秦大牛也是他兄弟抬回去的,夫妻倆同病相憐了。
雲巧眉頭擰成了疙瘩,“她會死嗎?”
婦人哪兒知道?不過,她說,“秦大牛手勁大,他媳婦這次撿回條命,下次就難說了。”
雲巧嚇白了臉,轉身就找唐鈍要人參,要給春花送去。
唐鈍不喜歡春花,見她風風火火的,臉色頓時不好,“活該,她死是她的事兒,你不準去。”
“我要去。”雲巧道,“她死了我就見不到她了”
雲巧注視他片刻,轉身往院外跑,“我找四祖爺買”
唐鈍:“”
她還真會以德報怨,唐鈍後悔給她銀子了,本是想著沈雲翔主意大,錢給他拿著或許有彆的用處,不成想花到春花那種人身上去了。
唐鈍心裡憋得很,礙著家裡有人,沒有發作。
倒是挑著桶回去的婦人路過前院,見唐鈍在自己屋看書,隔壁屋黑著,門窗大敞,不像有人的樣子,問唐鈍,“巧姐兒睡覺不關門嗎?”
村裡沒進過賊,但雲巧這般也太心大了。
唐鈍神色恢複如常,鎮定道,“她嫌被褥厚了。”
婦人沒有多想,又道,“她和春花要好,你勸她彆摻和人兩口子的事兒,秦大牛看著老實,揍人可狠了,小心他懷恨在心,報複巧姐兒”
秦大牛打春花好多人都聽到了,沒幾個敢出去勸架。
雲巧認親不認理,很容易得罪秦大牛。
婦人是好心,“眼下秦大牛受了傷動彈不得,以後就不好說了”
唐鈍佯裝不解,“秦大牛怎麼了?”
“偷懶被衙役打了,北村那群偷懶的漢子被揍得沒個人形,他怎麼敢的呀”
唐鈍嘲諷地扯了下嘴角,“誰知道呢?”
婦人也不知道,左右衙役不會無緣無故動手,她道,“巧姐兒心眼實,彆聽春花兩句抱怨就找秦大牛”
唐鈍不好說她已經去了,道了聲謝,低頭繼續看書。
最後一個磨完豆子的婦人忙完已經差不多亥時了。
燈籠裡的燭火快燃儘了,她過意不去,特意吹滅了蠟燭才挑著桶離開,“燈籠放堂屋裡的,今個兒打擾你們了,明天來我嫂子家吃豆腐。”
唐鈍瞅了眼漆黑的天,說家裡有豆腐,不去了。
婦人急著回家,沒有多聊,走到院門口時,回眸道,“墩哥兒,勞煩你閂個門啊。”
“”唐鈍吸了口氣,拿起木拐,“好。”
婦人放心的走了。
唐鈍放下木拐,坐了回去,心裡暗忖,以雲巧的腳程,便是去綠水村也該回來了,怎麼不見人?
唐鈍翻開書,接著往下看。
此時的雲巧端著人參湯喂春花喝呢。
劉家買不起油燈,屋裡暗黑,雲巧舀了勺湯,緩緩遞到她嘴邊位置。
“我那樣對你,你還管我做什麼?”春花坐在床上,聲音有氣無力的。
雲巧怕驚動隔壁屋睡覺的春花爹娘,輕聲細語道,“我說了要對你好的呀。”
“我”有些話春花羞於啟齒,唐鈍說得沒錯,她和雲巧做朋友是覺得雲巧醜,能襯托自己的美,事實的確如此,有了雲巧,沒人說她醜,便是秦大牛在她和雲巧之間也選了她。
她明明應該過得比她好才是。
豈料聰明反被聰明誤。
她臉上有傷,嘴張不開,隻能小口小口抿,人參湯有種苦味,春花吃不慣,隻能捏著鼻子往下咽。
這是雲巧連夜送來的。
世上,恐怕就雲巧念著她的好了。
秦家嫌她麻煩,傍晚抬著秦大牛就走,不過問她死活,她娘嫌她晦氣,路上罵罵咧咧沒有停過。
雲巧拿著人參來,她娘不由分說想拿過手藏起來。
雲巧生火熬湯,她娘扯著嗓門破口大罵。
“巧姐兒我娘打你了嗎?”
雲巧穩穩握著湯勺,道,“她沒打我,我說雨停後給她撿柴火”
春花怔住,“你不用管她。”
“我燒了她的柴,該還給她。”察覺勺裡的湯沒了,雲巧又舀出一勺,“春花,秦大牛不好。”
丈夫打妻子是不對的,她爹從來不打她娘,雲巧又道,“春花,改嫁”
春花苦笑,“哪有你說的簡單。”
女子改嫁不是容易的事兒,況且她臉上有胎記,誰肯娶她呀。
“改嫁很難嗎?”雲巧問。
她娘說了,丈夫不好趁早改嫁,否則日子越過越苦的,雲妮也這麼說的。
春花聲音啞了許多,“其實大牛哥對我挺好的,是我肚子不爭氣,如果有個孩子就好了。”
黑暗中,春花看不清雲巧的臉。
雲巧從小就單純,不懂男女□□,不懂婆媳齟齬,每天背個背簍,高高興興的扯豬草,餓肚子也不哭不鬨,自然不懂她的顧慮。
“巧姐兒,你說我要是你該多好。”不會有雜念,不會難過,還能天天見到喜歡的人,春花羨慕不已。
雲巧道,“我不好,太醜了重新投胎的話,做富裕人家的千金啊”
這話春花從小就愛說。
下輩子投胎,一定要做富裕人家的千金。
雲巧記得的。
春花不禁想起說那番話的心情,臉上笑容愈發苦澀。
那時,她心裡裝著唐公子,想象自己是千金小姐的話就能和他舉案齊眉,夜夜做著那個美夢
雲巧喂她喝完湯,碗裡的小片人參也喂她吃下,問她有沒有好點。
春花渾身都痛,並無多少感覺,但嘴上道,“好多了。”
雲巧歡喜起來,“山長沒有騙我,人參真的能救命。”
她來的時候,春花躺在床上,鼻青臉腫,嘴唇發紫,春花娘直呼她快死了。
吃了人參就好起來了,雲巧道,“我明天繼續給你熬人參湯。”
“不用了。”春花側身朝著裡邊,掀被子蓋住自己的頭,“我養兩天就沒事了,人參你留著”
“你不吃了嗎?”
“不吃了。”
“那我留著給你下次吃。”
春花:“”
她寧願這輩子都不吃人參得好,然而知雲巧是好心,春花嗯了聲,“好。”
雲巧拿著碗出去,走到門口時,床上的春花叫她,“巧姐兒,秦大牛不是好人,以後離他遠點。”
雲巧點頭如搗蒜“以後我不搭理他了,春花,你改嫁,不和他過日子。”
半晌不見春花答複,雲巧以為她睡著了,輕輕掩上門,回灶間洗了碗,躡手躡腳走了出去。
一出院子,旁邊就伸出隻手拽住了她。
雲巧嚇得啊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