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氏舔著笑和龍虎解釋,“我是她奶,找她說點事。”
龍虎嘴角勾著笑,“你和李衙役說吧。”
李善是衙役的頭兒,揍秦大牛就是他的命令,曹氏哪兒敢招惹那號人物,訕訕摸了摸耳朵,一陣風的跑了。
草鞋在泥地跺得咚咚響,想來氣得不輕。
龍虎沒當回事,笑眯眯看著雲巧,“我以為你會難受兩日呢。”
唐鈍離家,她該是萬分不舍的,龍虎看她迷迷糊糊的,神色和往常無異,喟歎道,“看不出你倒挺會藏的。”
稍有喜色笑得像朵花兒,難過卻絲毫不顯。
典型的笑麵虎。
雲巧不太懂他的意思,懶得多想,“咱們快點走吧。”
兩人昨天走完了半座山,剩下山的另外一側。
找到位置,李善找樹拴繩子,雲巧拿出紙筆,找到紙上位置,然後給龍虎指位置,“咱們走這邊”
一條繩子代表著兩裡路,兩人牽著繩子走,走到繩子儘頭,再折回收繩子,收了繩子繼續往前走。
活輕鬆,就是費時,一段路要走三遍。
雲巧一隻手托著紙,一手拿著筆,龍虎把盤成蛇的繩子掛在肩膀上,邊走邊鬆繩子。
他在前邊開口,雲巧亦步亦趨跟在後邊。
夏日草木瘋漲,兩人瘦削的身子掩在樹叢間時隱時現,龍虎邊走邊盯著四周尋人參草藥,走了許久也沒瞧見認識的,不禁和雲巧閒聊起來。
“你不是要送唐公子嗎,怎麼來山裡了?”
李善給了她兩天假,除去趕集那天就是今天。
雲巧手裡的筆沒有蘸墨,輕輕擦著紙劃過,道,“拿了錢就不能偷懶。”
龍虎說,“不算偷懶。”
“也不行,畫完輿圖我還有事做呢。”
“什麼事?”
“認去縣裡的路啊,我不認路,唐鈍都不讓我送呢。”
龍虎不是西州人,來的時候走的是官道,好奇道,“去漣水縣需要認什麼路,沿著官道走到青色的城門前就到了”
“太遠了,要坐牛車呢,我找近道。”腳下草深,雲巧仔細看著路,道,“有近道很快的。”
龍虎眺了眼遠處,“你想翻山?”
“對啊,近道隻有山裡有。”
他忍不住潑雲巧冷水,“漣水縣離這隔著十幾座山,山裡地勢複雜,你摔著傷著連個救命的人都沒有。”
轉而想到她之所以熟悉這座山的地形就是慢慢摸索出來的,正欲說點什麼,一個小山包橫在麵前攔了路,他頓住,“走上還是走下?”
“上邊。”
龍虎抬腳沿著小山包往上邊走,回到之前的話題,勸她,“唐公子是廩生,不差車馬費,你真找著近道,反而累了他。”
雲巧一臉茫然,龍虎慢慢道,“唐公子出行多少會有些行李,坐車輕鬆省事,跟著你在山裡轉悠,隻怕累得精疲力儘。”
雲巧不假思索,“我替他背呀。”
龍虎道,“走路也是很累人的。”
他這輩子都不會忘記剛來福安鎮就被李善派來給雲巧打下手,傍晚回到住處,雙腿不聽使喚的顫抖著,第二天起床,雙腿像石磨輾過似的,又酸又疼。
唐公子是讀書人,弱不禁風的,哪兒走得了遠路。
“走路很累人嗎?”雲巧抬起自己的腿,除了那晚背唐鈍回家,她手腳不適外,其他時候都好好的。
龍虎毫不猶豫點頭,“非常累人,唐公子身嬌體弱,走路會累死的。”
雲巧思考了一會兒,“那我下次背個背簍,讓他坐背簍裡。”
龍虎;“”
那是村裡婦人背自己孩子用的辦法,唐鈍丟得起那個臉?
“你背簍裝他了,他的行李怎麼辦?”
見她愣住,龍虎再接再厲勸她,“你好好待在家伺候他爺奶就行了,我看他不是薄情寡義的,將來發黃騰達了必不會忘了你。”
龍虎自認跟著李善見過人情冷暖,文官常掛在嘴邊的幸事無非三件:升官發財死原配。
雲巧是唐鈍的糟糠妻,擔心他見異思遷是人之常情。
龍虎覺得自己年齡雖然小,但見識廣啊,他教雲巧,“你若真想拴住唐公子的心,光對他好不行,還得生個兒子。”
“生兒子?”
“對啊,有了兒子,你就有傍身的籌碼。”
雲巧收起筆,一副虛心請教的姿態,“兒子不是成親才有嗎?”
“你和唐鈍雖不是三媒六聘,但你進了他的門就是他的人,要我說啊,你也彆矯情,趁著他身邊沒人,儘早生下長子才是要事。”思及她不懂高門規矩,龍虎便把自己見到的大戶規矩告訴她。
世家最重出身門第,然而無論你出身多卑賤,但凡生下長子,正妻都得給你幾分薄麵。
他道,“唐公子非池中物,你要趁早”
說著,他微微墊腳,捏住雲巧下巴來回看了看,“你模樣普通,他日唐公子娶了正妻,想必也不會為難你。”
正室,素來最厭惡貌美的姨娘,雲巧生得醜,或許能成為她保命的關鍵。
雲巧腦子轉不過彎,仍是那句,“沒成親也能生孩子?”
“當然能了。”龍虎像個經驗老道的長輩,反問雲巧,“你娘沒教你?”
雲巧點頭,“教了。”
“教了你照做就是啊。”
雲巧回想黃氏的話,孩子是成親後老天爺送的,搖頭道,“怕是不行。”
“為何?”
“唐鈍說我是他妹妹。”
哪有和妹妹成親的呀。
龍虎不以為然,“妹妹怎麼了,彆以為女子口是心非,男子口是心非起來絲毫不遜女子,你想法子跟他生米煮成熟飯”
想法子?生火嗎?
雲巧記下,“我問問我娘。”
“你娘不過鄉野婦人,目光短淺,想破腦袋也想不出什麼好辦法,照我說的做,保管你這輩子衣食無憂。”
雲巧沒有說話,一眨不眨盯著他的眼睛看了片刻,“是不是李善教你騙我”
她揉自己下巴,“你剛剛摸我了?”
龍虎:“”
他手越過頭頂,比劃兩人身高,“你是不是想多了。”
他才十一歲,娶妻少說得再等七八年,那時雲巧都二十幾歲了,他才看不上她呢。
雲巧好像不懂,“我要告訴我娘你摸我了。”
龍虎差點被口水嗆著,他是替她看命,哪兒就摸她了,他胡鄒,“我不小心碰到的。”
“你胡說,你明明故意的。”
“”
龍虎不想事情鬨大,倒不是怕黃氏找麻煩,而是李善規矩嚴苛,事情捅到李善麵前,自己少不得挨頓板子,他求饒,“剛剛是我唐突,下次不敢了,雲巧姐,你千萬不要告訴彆人啊。”
雲巧聽到最後這話,目光愈發堅定,“不行,我要和我娘說。”
“”
不知不覺,繩子已經到了儘頭,龍虎急忙岔開話題,“我先做記號,你快畫圖。”
雲巧記性說好也好,但如果想辦法轉移她注意,她便會忘了。
接下來半天,龍虎努力找話和她說,來西州前,他隨李善待在南境,南境風景如畫,和西州的風俗截然不同,他給她講南境的趣事。
太陽落山,他就往長流村走,“我送你回去。”
他打定主意,接下來不讓雲巧和黃氏碰麵。
不碰麵,她就記不起這茬。
時間久了,自然而然就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