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原地沒動,“將軍,你看雲巧姑娘”
李善輕飄飄的一掃,平安登時不說話了,脫了自己的外衫罩在雲巧身上,又取了她發髻上的珠花,“待會無論看到什麼都彆出聲。”
她聲音嬌滴滴的,一開口,對方就知她是女子。
雲巧雲裡霧裡。
“珠花我替你收著,回長流村還給你。”
“我自己收著。”
平安背起她,臉色黑沉,“我會還你的。”
此行帶了五百士兵,鐵衣盔甲,肅穆威嚴的一群人,動靜難掩,入穀後,士兵們迅速分成三撥,一撥往左邊山側,一撥往右邊山側,一撥留在原地,雲巧不懂排兵布陣,小聲問平安,“他們乾什麼呀?”
“看有沒有敵人埋伏,你彆說話。”
她一說話,熱氣直往脖子裡灌,癢癢的,總想撓,但他背著她,哪兒騰得出手來。
士兵們像螞蟻似的越走越遠,雲巧分不清誰是誰,隻看到走到山穀末的士兵們燃起了白煙,旁邊的李善麵色漸緩,“雲巧姑娘,接下來就是你的事兒了。”
雲巧不解,“什麼事?”
李善給平安遞了個眼神,平安雙手箍緊她的腿,往左側山坡而去。
山石雜多,陡峭的地兒時,平安會騰出手扶山坡的樹,他的勁兒大,樹上的花像下雨似的往下墜。
“雲巧姑娘,你眼神好,瞧瞧哪兒有暗道。”
雲巧仰頭,拿臉做盆接樹上的花,詫異,“你們來找暗道的?”
平安沉默,半晌,低低道,“來給你找鍋碗的,山裡有賊,定是將鍋碗藏起來了,你找找。”
鍋是新買的,老板要一百文,龍虎磨破嘴皮討價還價才少了一文錢,找不回來,唐鈍恐怕要罵她敗家子了,想想她就來氣,“賊太壞了,鍋又不能吃,要偷也該偷糧食啊。”
“你仔細看看啊。”
“好。”她握緊拳,恨恨咬牙,“我要把鍋找回來。”
如龍虎所說,山穀是設伏的好地方,漣水縣除了嶺關,城外還有兩千將士,將人引到此處除去,西涼就能順勢往西南包抄,攻破嶺關,西州收到消息派兵前往,恐怕也會被引來此處
後果不堪想象。
沉吟間,感覺肩膀被人拍了下,他回過神,聽她說,“平安,你放我下來,我自己走。”
“你的腳”
“我脫鞋走沒事的。”
山坡凹凸不平,她下地的話,腳底恐怕也會磨破皮,“我背你。”
“我自己走。”
她趴著他後背顛簸得很,而且山石縫隙多,不湊近看根本看不清楚,她蹬了蹬腿,平安怕摔著她,“那我扶你。”
山穀裡全是李善的人,黑衣盔甲,和樹梢開得正豔的花形成鮮明的對比,雲巧由他扶著,每步走得極為小心,“他們不幫忙嗎?”
“他們有其他事。”
雲巧望去,他們好好站著,能有什麼事?
每處山石後的縫隙她都認真查看,有時還拿樹枝戳幾下,生怕賊將鍋碗埋起來了,龍虎也湊過來,一寸寸的戳地麵,感慨,“掘地三尺恐怕也就這樣了。”
太陽落山,山穀裡亮起了火把,像掉入山穀的燈籠,紅撲撲的,霎是好看,李善不知從哪兒捉來兩隻兔子烤上,“吃了晚飯再找吧。”
雲巧的腳隱隱泛疼,她坐在溪邊的石墩前,大口大口咬著兔肉,平安怕她噎著,勸她慢點。
“不行,我得找鍋碗呢。”
平安瞄了眼火光前的李善,聲音低了下去,“不著急。”
“急的,過些天就是清明,我得去縣裡接唐鈍。”
她跟唐鈍說好的。
她一個人吃了半隻兔子,吃完就杵著樹枝往山坡走,平安急忙跟上,她善意的笑笑,“平安,你慢慢吃。”
“我幫你。”
龍虎呲了聲,朝平安背影搖頭,“將軍,大事不妙啊。”
這麼下去,平安會跟唐鈍搶人的。
“再找不著線索”
龍虎身軀一震,“我這找線索去”
然而整整兩日,一無所獲,雲巧望著右側山坡,狐疑,“鍋碗真的藏在山穀裡的嗎?”
平安摩挲著腰間長刀,眼神變得深沉,龍虎笑吟吟叉腰,“一定在山穀裡。”
這一找,又是兩天過去了,龍虎的衣衫重,雲巧穿著他的衣服,幾天下來,頭發汗膩膩的,身上也不舒服,傍晚,她走到山石背後的溪水池旁,解了發髻,準備洗頭。
平安喘著粗氣跑來,“雲巧姑娘,你做什麼?”
“洗頭呀。”
往日沒水就罷了,有水得洗頭。
平安警惕的看了眼四周,上前拉她,“先忍忍。”
“頭發會臭。”
“不臭。”
雲巧蹙眉,“你聞不到嗎?”
“”
這兒是山穀最深處,麵前是陡峭的山壁,溪水是從山上下來的,在山腳形成了不大不小的水池,前兩晚有士兵來這泡澡,沒準待會還會來人,平安說,“被其他人發現你是女子會有危險。”
“什麼危險?”
平安又不說話了。
雲巧抬頭看他,轉眸間,感覺冒水的山壁動了動,她眨眼,定睛望去,山壁完好無損。
她快速綁好頭發,指著山壁,“平安,山穀不會有暗道吧?”
平安怔住,順著她手指的方向望去。
這幾日太陽盛,照得溪水波光粼粼,無人注意,他拉著她退後幾步,“你是不是看到什麼了?”
營地藏糧草的山洞何其隱蔽,她竟溜進去沒有引起察覺,將軍說得對,她天生是做探子的料。
“山壁動了。”
平安臉色大變,彎腰抱起她,掉頭就跑。
邊上士兵們瞧見了,無不起哄,知曉雲巧是女子身份的極少,令他們震驚的是堂堂安副將竟喜歡男子,且毫不避諱。
平安一股氣跑到李善跟前,說了雲巧的發現,“將軍,此處危險,咱得送雲巧姑娘走。”
李善冷眼瞧著他,他額頭淌著細汗,臉色蒼白,李善臉冷了下去,“去照照你的樣子”
平安也知自己失了方寸,既尷尬又無地自容,他是大周將士,為大周拋頭顱灑熱血,生死理應置之度外,他的家人也是,怎麼能為了個外人違背軍規。
李善調轉視線,看向雲巧,她窩在平安懷裡,明顯不知發生何事。
他平靜道,“發生何事了?”
“山壁動了一下。”
“會不會是溪水流動,你看走眼了?”
雲巧答不上來。
李善招來龍虎,讓他去瞧瞧,另外派了五十個士兵。
龍虎有些緊張,“不會有滑坡吧?”
李善不語。
龍虎領命去了,雲巧亦步亦趨跟著,給他指位置,他站在溪水的水流處,用力錘了捶,山壁巋然不動,雲巧仰頭看夕陽,“難不成我眼花了?”
“平安,你去。”李善吩咐。
平安擼起袖子,大步站去龍虎身側,兩人側著身,胳膊使勁撞上去。
幾粒碎石從山壁脫落。
李善又點了幾個人。
這次,脫落的碎石更多。
同時,山壁確實晃了下。
不明顯,像門被推開一條縫又闔上似的。
龍虎振奮不已,“果然有蹊蹺。”
李善低頭,湊到雲巧耳朵邊,“賊就藏在裡邊,你找找有沒有其他入口。”
雲巧倍受鼓舞,“好。”
李善派長春長夏他們跟著,這邊繼續守著平安他們撞山壁。
山壁晃動得越來越凶,不多時,長春滿麵喜色的回來,“找到了。”
西涼人做事喜歡留一手,除了山壁有門,另外還開了個洞,李善說,“你和長夏送雲巧回去,就說賊人猖狂,待我們抓到賊人就把鍋碗給她還回去。”
“是。”
雲巧沒見過捉賊,很想看個究竟,但長春拿衣服罩住她的腦袋,像扛麻袋似的將她扛在肩頭,她壓根掙不開。
“雲巧姑娘,賊人手段殘忍,傷到你怎麼辦?”
“你們這麼多人呢。”
她不愛湊熱鬨,也是看他們人多,擋在前邊賊人衝不過來才不害怕的,看長春繃著臉,沒有商量的餘地,她不由得多想,“賊人很多嗎?”
長春抿唇,“非常多。”
“那你快點走啊,賊人追上來怎麼辦?”
“”
兩人送她回家就匆匆跑了,猛地看雲巧被衙役扛著回來,村裡人震驚得張大了嘴,紛紛跑到唐家詢問出了什麼事。
老唐氏揮手,“沒什麼事,巧姐兒采草藥崴著腳,衙役們熱心,送她回來的。”
村裡人不知長春他們的真實身份,隻知唐鈍是秀才,衙役們多有巴結,甚至地裡的活都攬下,其他秀才有沒有這種待遇他們不知,反正唐鈍受器重就是了。
大家夥齊齊看向雲巧的腳,雲巧脫了鞋,露出藥膏未擦淨的腳。
“怎麼傷成這樣了,山裡地勢複雜,你要注意些,是不是又去找野豬了?”
雲巧當即想說不是,被老唐氏搶了先,“可不就是嗎?上次嘗到甜頭,如今天天往山裡跑,還想學打獵呢。”
自從雲巧帶回三隻野豬,有她這種想法的不在少數,便是村裡的孩子有事沒事都愛往山裡鑽,張口閉口都是野豬。
仿佛山裡產野豬似的。
“幸好碰到衙役們,否則你怎麼辦呀,墩哥兒不在家,你要照顧好自己。”
老唐氏笑得慈愛,“我說過她好多回了,她說春種大家夥忙,就她得空,多捉幾頭野豬,大家夥飯桌上多添個菜”
“這孩子。”在場的都是族裡人,分到野豬肉了的,聽到這種話,哪兒舍得苛責雲巧,“快進屋歇息,我家還有幾個雞蛋,待會給你拿來。”
“我昨天做了豆腐,給你拿兩塊來”
“我家有幾條泥鰍”
雲巧什麼也沒說就得了諸多東西,不好意思,“我的腳不怎麼疼了。”
“都成這樣怎麼可能不疼,久嬸,我身上臟,你扶她坐下,我回屋拿雞蛋去。”
老唐氏扶著她,問她還有沒有哪兒疼,山裡發生何事老唐氏也不知,看衙役表情,約莫她的傷有些嚴重,“再塗點藥膏。”
“好。”
她這樣,老唐氏自不會讓她去縣裡找唐鈍,族裡人送的東西她都收下,像豆腐餃子這種不能久放的,她立即煮給雲巧吃,雞蛋泥鰍能放的,留著慢慢吃。
之後,雲巧哪兒也不去,就在屋裡躺著,沒事喂喂雞,翻翻書,到清明時,她的腳已經好了。
吃過午飯,她就搬了根凳子去村後的路口坐著,還兜了一口袋花生,邊剝花生,邊望著蜿蜒的石子路。
經過的村裡人問她坐這兒乾什麼?
她笑盈盈道,“等唐鈍啊。”
唐鈍清明會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