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波德,能請你去打一盆水來麼?”科本學士謙和、微笑、令人心生親近。一個看起來令人很舒服很有長者風度的醫者,就好像你家裡最疼愛你的爺爺。
“遵命,學士大人。”波德神情靦腆,眼睛看著地麵,不敢看魔山和科本。
孩子性格內向,靦腆,害羞,還有一點點的膽怯。
“學士,你的學徒呢?波德的手臂還有傷。”小惡魔說道。
“我可以的,提利昂大人。”波德快步離去。
魔山一進來,整個房間都是一暗,房間也一下子顯得小而狹窄。
“給我酒,魔山。”小惡魔說道。
“等會再給你酒。”
波德瑞克很快回來,單手端著半盆水。
魔山一隻手抓住小惡魔的肩膀,輕輕的把他向上提一提,讓他的身子靠起來,再拿枕頭墊在他的後腰上。
科本學士讚賞的眼神:“魔山大人,你是一個合格的助手。可惜我不能收你來做學徒。”
“我很願意做你的學徒,科本學士。”魔山笑道,“等戰事真正結束,七國紛爭過去,我就來找你教我神奇的醫術。”
小惡魔也想笑,說兩句俏皮話。但他不能笑,也笑不出來。臉上被巴拉拔學士的繃帶纏了一層又一層,令人非常難受,就好像臉上生長出來了一個僵硬怪異的麵具殼。
“提利昂大人,你要保持絕對的靜止,不管我做什麼和怎麼做。”科本的話輕輕柔柔,眼神輕輕柔柔,手指修長白皙。
“學士,如果你的刀割斷我的喉嚨,我也要保持絕對的靜止?”
“是的,大人。”
“那就來吧,我做好準備了。”
巴拉拔學士為提利昂換藥的時候,要是看不見波德瑞克,提利昂就會擔心下一個心跳的時候,學士手裡的繃帶就會纏上他的脖子,捂住他的嘴。
瑟曦派來的學士,提利昂不敢信任。
纖細鋸齒的細長小刀閃著寒光,提醒提利昂這把刀的鋒利程度。科本握著這把刀,將刀尖伸到他的下巴上,手穩如山,開始鋸開提利昂臉上的麵具殼。
小刀隻需要向下一沉,就是提利昂的咽喉,輕輕一劃,鮮血噴濺,提利昂就一命嗚呼,瑟曦太後的人生理想之一就得圓滿。
刀刃割開下巴上的塗滿了一層一層藥膏的亞麻布,提利昂都能感覺到小刀的鋒利和寒氣。
臉上的麵具殼被全部揭開,科本的手穩定得猶如騎士的手,一點都沒有碰上他的肌膚。
帶著殘血和藥膏的硬繃帶丟在地上,像石頭一樣的發出了聲音。
“其他的學士都會用繃帶來保護你的傷口,以免二次感染,但這也會造成一個問題,就是傷口被捂得嚴嚴實實,很容易化膿腐爛,並且難以每天消毒清洗,這對你的傷口恢複其實很不利。很多人會因此感染致死。”
這家夥在暗示什麼?
姐姐派來的學士在藥膏裡加了一點更有趣的東西?
假如是真的,提利昂覺得並不奇怪。
“我要為你清洗傷口,消毒,每天一次即可,不用繃帶,因為傷口就好像人,其實也需要呼吸新鮮空氣。但學城的學士們都並不讚成我的看法,巴拉拔學士也不同意,是魔山大人看了他一眼後,巴拉拔學士才想通了這個道理,同意讓我進來為大人服務。”
“我老姐讓巴拉拔學士精心照料我的一切?”
“是的,她是太後陛下,我們都是她的封臣。”魔山說道。
提利昂明白魔山這句話的分量,換了任何一個人,想要進入梅葛樓的地下室來看他,都根本不可能。也隻有魔山能做到這一點,他的軍功卓著,保護住了君臨城,擊敗了叛軍,並斬殺了史坦尼斯國王,就算是太後陛下,在魔山高漲的聲望麵前,也得做出讓步。
魔山救了王室、君臨城內大小貴族和數十萬居民,還有十數萬難民的性命。為了勝利,史坦尼斯軍隊裡,雇傭軍和海盜山匪可不少,那些人進城了,可不是來做慈善事業的。
“魔山,我欠你一個人情。”提利昂說道。
其實是一條性命,提利昂心知肚明,但沒有必要明說出來,大家點到即止。
魔山要的就是這句話。
他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當某年某月,他不得不和提利昂刀兵相見,他知道提利昂會記得今天魔山為他做的這一切,這就夠了。
人無遠慮,必有近憂。
魔山得到了提利昂的友誼。他需要這個東西。
“大人,我要開始為你清洗傷口了。”科本輕聲說道。他的手很穩定,動作很輕,每一步都很精準。和巴拉拔學士每次都碰到提利昂的傷口令他幾乎暈厥的感受完全不同。
“會很痛麼?”提利昂對科本已經充滿了信心。
巴拉拔學士就並沒有為提利昂清洗過傷口,他直接塗抹膏藥在提利昂的臉上,然後再裹上亞麻布繃帶。
“……呃……可能……有一點點的……刺痛……”
“來吧,學士。”
科本用酒精潤濕一塊有草藥味道的軟布,輕輕擦拭提利昂的臉。
軟布所過之處,如燒紅的烙鐵按在肌膚上,令提利昂全身猛地繃緊。魔山伸手輕輕按住他,頓時一座大山壓頂,令提利昂絲毫動彈不得。
軟布擦到鼻子的地方,好似被一根燃燒的撥火棍戳刺擰轉。提利昂閉上了眼睛,嘴裡咬著他剛開始不願意咬的毛巾,雙手緊抓床單,床單的質量可能很差,被他的指甲抓破了好幾處。
科本學士擦拭完畢,驚奇的眼神看著提利昂:“大人,你沒有尖叫啊,嘖嘖,我這還是第一次遇上,你真了不起。”
提利昂疼得無法說話,無法呼吸,魔山的手已經鬆開,但他的全身還是緊繃著,如一張快要拉斷的弓。
科本繼續絮叨:“大人,傷口有壞死的地方,我會用沸酒和一種蟲子來給你治傷,你最好閉上眼睛,這種蟲子有點……可怕。”
“什麼蟲子?”提利昂終於緩過氣來,開口說話。他滿頭大汗,聲音虛弱,好像才從地獄裡的樓梯上剛剛爬上來。
“你傷口腐壞的地方,我要用黑蛆蟲來吃掉它,比用刀刮掉更令人感覺不到痛苦,這是我的獨門方法,放心,我用這種方法令很多必須截肢的戰士都不用切肢。但是很可惜,學城並不願意用它,很多戰士、病人,都被學士們用鋸子把手和腿給鋸斷了,為了不造成感染,真是造孽。”
“學士,如果我是國王,我一定讓學城推廣你的辦法。”提利昂虛弱的說道。
現在每說一個字,提利昂都很耗費力氣。剛才的清洗傷口,跟在傷口上撒辣椒和烙鐵燙血肉並無兩樣。
他也很驚奇自己竟然並沒有慘叫。
“謝謝大人的信任。”科本優雅說道。
“學士,你醫術精湛,我的臉還能恢複以前的美貌麼?”
“呃,恐怕不能了,大人。”
“會有傷疤?”
“我儘量讓傷疤小一點。”
“我現在能先照照鏡子嗎?”
“當然,大人,假如你並不想被自己嚇死的話。”科本微笑。
“能把自己嚇死一直是我很想去做的事。魔山大人,你能幫我拿著鏡子嗎?我剛才的力氣已經用完了。”
“如你所願,半人。”魔山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