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她感受到一個方向的星力濃度有變化,她認準那個方向,朝那邊而去。
如果此時有人,就可以看到一條黃色的毛線漂浮在空中,每隔一段距離就纏著一塊肉塊似的積木塊,而毛線的終點,是一個沒有雙臂,兩條腿也隻是骨頭架子的女生。
即便兩條腿隻剩下骨頭,她走得也不慢,一邊走一邊還調整方向和路線。
霧蒙蒙的黑暗之中,這一幕顯得格外詭異,要是被人看到,絕對要嚇死個人。
而此時,這一層空間之外,一個白衣男人正在看著衛月歆的一舉一動。
真是個笨辦法,但也確實是一個有效的辦法。
而另一邊,零一九也走在迷霧中。
她有一萬多個任務的積累,有著各種各樣的道具寶貝,神鑰被禁用,也不會對她產生什麼影響,眼看就要回到下榻的大樓。
一個聲音卻在她耳邊響起:“零一九,來遞交舉報材料。”
零一九抬起頭,身邊沒有人,但麵前卻出現一個藍色的懸浮屏幕。
她頷首道:“是。”
一聲落下,一股力量便裹挾住她,下一刻,眼前場景一轉,她已經來到了一個寬敞明亮的房間裡。
前方是一個背對著她站立的白色身影,他站在一幅幅寬大的懸浮屏幕前,上麵正顯示著一個個正在迷霧裡前進的人,正是那些準管理人。
零一九道:“6號發牌人,您好,
這是我的舉報材料。”
她雙手拿著一份資料,微微躬身向前遞著。
材料突然飛了起來,來到男人麵前,然後自動展開,裡麵有文字材料,也有視頻材料,有清晰的證據鏈,也有血印畫押的口供。
簡單來說,就是147號管理人偶然間來到了一個小世界,然後奴役了這個世界,迫使他們每年都要選出一萬個人進行逃殺遊戲。
為了趣味性,這一萬人裡會被安排上恩愛的夫妻、溫馨和睦的一家人、相依為命的祖孫、肝膽與共的生死之交,看著這些人苦苦掙紮,然後自相殘殺,總是節目的一大看點。
此外,老人、孩子、孕婦、即將當爸爸的青年、救過很多人的醫生、立過許多功勳的正義勇士、德高望重的一方領袖、以殺人為生的殺手、冷酷無情的屠夫……
諸如此類的角色,多樣而豐富。
觀眾們喜歡看陰險無情的人在比賽裡如魚得水,也想看到正義英勇的人為了活下去被逼墮落,更喜歡看到擁有著強烈生存欲望的人,在苦苦掙紮後,還是被死亡吞沒。
戲劇性和娛樂性越高,節目收益就越高。
6號發牌人很快看完了這些資料,並沒有因為那些殘酷無助的畫麵而動容,他轉過身來,看著還保持躬身狀態的零一九:“你很恨?”
零一九一頓,抬頭道:“我不該恨嗎?147號毀了我們的家園,毀了我們的一切,一年一次,選人半年,準備半年,廝殺一個月,周而複始,絕望的陰影籠罩在每一個人頭頂。
“您知道嗎?我們的世界也是可以看到比賽直播的,您知道,眼睜睜地看著我們的同胞被迫自相殘殺,是什麼感受嗎?看著我們的親人在極度的驚恐無助中被殺或者自殺,是什麼滋味嗎?”
“從我的祖父開始,一直到我最小的弟弟,百年間,我家一共有七個人死在這個比賽中,我們保留著所有比賽的錄像帶,每年都要聚在一起觀看,就是為了永遠不忘記這樣的痛苦和屈辱。
“為了徹底殺死147號,我們籌謀了數十年,我那一屆比賽的一萬人,足足有兩成人,是經過年複一年的訓練的。
“比賽到最後,我們根本是同門師兄弟姐妹在互相廝殺,因為我受傷最輕,保留下來的體力最多,所以,他們把活下來的機會留給了我,他們保我成為了最後的勝利者。因為隻有這樣,我才能在見到147號的那一刻,將他一擊斃命。”
零一九閉了閉眼,平息下自己洶湧的情緒,哪怕已經過去四百年,提起往事還是心痛難當。
她睜開眼睛,目光清亮冷厲:“6號發牌人大人,你覺得,我不該恨嗎?”
闊大的房間中沉默許久,6號發牌人轉過身來,他看著零一九,麵色有幾分悵然:“你讓我想起了我的一個朋友,他和你一樣,無論經曆過多少年,多少事,都無法釋懷,但他執著於過往,是為了改變悲劇,最後他也做到了,代價是他的命,他死得其所。
“而你,是為了複仇。
“你的
舉報,我可以受理,但你把矛頭直指一個高等世界的管理人團體,必將迎來瘋狂的報複。僅僅為了複仇,值得嗎?你走到這一步,擁有今天這一切,並不容易。”
零一九抬起下巴,目光堅定道:“值得!這是我活著的意義。況且這並不僅僅是為了複仇,147死前說過,他這不過是常規操作,小世界就是高等世界的遊樂場、後花園、充電站,能為高等世界提供價值,就是小世界的福氣。
“他能這麼說,說明他所在的環境都是這樣的氛圍,他身邊的人,都是這樣的認知。我相信,147的所作所為,絕對不是個例!我以鏟除這樣的渣滓,為己任。”
6號發牌人深深地看著她,什麼都沒說,但那幽深的目光充滿壓迫力。
零一九目光一顫不顫,身體站得筆直。
許久後6號發牌人才道:“很好,你很有決心,那麼,你現在可以開始行動了。”
零一九一愣,現在開始行動?不該是他先把和147有來往的管理人查一遍嗎?
6號發牌人:“我給你找了個幫手。”
說著,目光看向一處,零一九也看了過去,那邊空氣扭曲了一下,接著一個人出現了。
衛青黎沉著臉出現,迅速掃試了一下新環境。
前一刻,她正與好友接頭,好友告訴她金手指製作部門確實有關於萬界徽章的審批資料,是去年立項的,但製作過程中頻頻失敗,最後項目終止了。
她還沒聽到後麵的話,就發現一股力量鎖定了自己,接著她就換了一個環境。
她看著前方的兩人,零一九她不認識,但6號發牌人她是認識的。
她微微著惱:“6號,你什麼意思?”
6號發牌人一攤手:“既然回來了,怎麼不來見見老朋友?你要查的東西,直接來問我,不是更容易?”
衛青黎皺眉,然後轉開頭去:“你們,一丘之貉。”
6號發牌人歎了口氣,然後給零一九介紹:“這位叫衛青黎,和你一樣,是一個管理人。”
零一九有些不信,隻是管理人嗎?看樣子和6號發牌人很熟稔。
6號發牌人道:“不過她在做管理人之前,是監察部那邊的,因為看不慣一些事情,鬨得很不愉快,於是自己下海去做管理人。”
6號發牌人看了看衛青黎:“就差點把自己給折騰死了。”
衛青黎黑著臉。
6號發牌人對零一九說:“現在,你想抓不法分子,而衛青黎從前就是做這個的,她會給你很大幫助。”
衛青黎表情恢複,淡淡道:“不必給我戴高帽,我現在不做這個了,我手裡也沒有了任何力量和權限。”
6號發牌人坐到一旁坐下來,輕笑道:“你正在查的那個萬界徽章,確實是去年立項的,實際製作過程中,做出了一批殘次品,因此全部銷毀了。不過,我懷疑,殘次品是真,但銷毀是假的,實際上那些徽章被投到了小世界去。”
衛青黎皺眉:
“你既然發現了這件事,為什麼不管?”
6號沉默了下來,過了一會兒說:“那會兒,3號的狀態越來越差了,我也無心顧及那些。”
衛青黎微怔。
不過6號很快一攤手,語氣輕鬆道:“這事本來也不歸我管,我為什麼要插手?而且你也知道,金手指製作部一向是星際帝國主管的,他們有兩個發牌人,我就一個,我就是想管,也得管得了。”
6號眯起眼:“八大高等世界瘋狂競爭,在總部爭職位、爭人才、爭各種利益,在下麵小世界爭奪各種資源,給自己的管理人劃分好世界,這都已經是慣例了。他們是八個巨大的利益集團體,但受到外力攻擊的時候,他們也可以團結起來成為一個共同體,不是那麼好管的。
“不過這次居然敢動到金手指上,就太越線了。”
他道:“零一九,你提供的這些資料,就算查到星際帝國的人奴役小世界,也最多是處罰一兩個管理人,但如果能拿住他們昧下了一批金手指的證據,他們就必須把金手指製作部門的主管位置讓出來,順利的話,還能讓他們的世界在未來許多年間禁止出新管理人,甚至拉下一大批人來,這才能讓他們大傷元氣。”
零一九恍然。
6號道:“明麵上,我受理了你的舉報,會把星際帝國的管理人挨個查一遍,牽扯住他們的視線,而你們兩個,就去查萬界徽章。”
零一九思索。
衛青黎皺眉。
6號道:“小衛,你應該知道,其中一枚萬界徽章落在什麼世界吧?”
在主世界,想要去搜索那麼一批萬界徽章掉落在哪些世界,是幾乎不可能的,因為世界太多了,而徽章上也沒有什麼定位係統,這無異於大海撈針。
但在知道其中一枚萬界徽章在什麼地方的情況下,就可以順藤摸瓜,找出其他徽章的位置。
衛青黎不語,這和她想要做的事情一致,但怎麼這麼不痛快呢。
6號道:“小衛,回到監察部吧,3號已經不在了,我們誌同道合的人越來越少了,難道你希望,把總部讓給那些高等世界的人嗎?你明白的,你的優勢非常大。”
衛青黎沉默,她確實有一個巨大的優勢。
她是主世界原住民。
有這麼個金貴的戶籍在,在表現同等、能力相當的情況下,她完全可以碾壓高等世界的人,就是競爭發牌人,都比其他人容易。
這也是為什麼,當初她以管理人的身份離開主世界後,遭遇了不少生死危機,就連好好休養著,都能遇到紅綃和老黑。
這兩個人為什麼能找到她?她不信這背後沒有貓膩。
她不死,她即便不乾了,她的位置也要找個人傳下去。
但她死了,就一切皆休了。
6號繼續說:“你現在也有想護著的人不是嗎,你舍得讓一個傻姑娘自己一個人悶頭亂撞嗎?”
他看向空中懸浮的一個屏幕,衛青黎也跟著看過去。
於是便看到她的好孫女,衛月歆,正以一個令她血壓狂飆的造型,在霧氣中行走著。
她眼前一黑,這死孩子!都給她壓題了,她完全可以直接回住處,這是在乾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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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衛月歆正支棱著兩條骨頭腿,慢慢前進。
她覺得自己距離住處越來越近了。
空氣中的星力濃度越來越高了,到達了讓她感到最舒服的狀態。
終於,她感到周圍的星力濃度趨於一致,這下分不清方向了,不過飄在空氣中的毛線頂端的小黃鴨,依稀發現前方終於出現了建築。
但它也不知道哪個建築才是目的地,不知道該往左還是往右。
衛月歆想了下,收回了所有積木塊,積木塊回到身體,她的四肢重新長好。
她一圈一圈地把小黃鴨毛線收回來,然後抬頭朝天空看了看。
很上方的上方,應該是沒有霧氣乾擾的。
但她也不會飛啊。
這小黃鴨也飛不到那麼高的地方。
她低頭看著自己雙腿,心念一動,上麵的積木塊再次脫落下來,一個累著一個,把她給托了起來。
她的身體一點點地高高高起來。
一點點衝破了霧氣。
如果有人在這裡,就可以看到,一個腦袋和半個身體從霧氣中冒出來,她的身體以下是一個個積木堆起來的兩根細“筷子”。
衛月歆冒出了頭,終於能夠看清遠處的建築群了。
雖然隻能看到一個頂,不過仔細辨認,她還是認出了住處所在的那棟樓。
終於找到了!
她記下方向,重新矮下來,高興地往那邊跑去。
十分鐘後,她終於抵達了地方,來到了住處那棟大樓前方草坪上。
叮的一聲,好像聽到了什麼音效聲,回頭看去,身後的霧氣全部散去,一切事物恢複清晰。
一直大氣不敢出,生怕影響到她的衛像紅歡呼道:“妹妹我們回來了!你太棒了!”
衛月歆嘿嘿地笑:“我就說我能靠自己回來吧。”
【恭喜你,成功返回起點,作為第241個回來的人,你動用了自己不是很聰明的小腦瓜,付出了許多的艱辛,做到了一步一個腳印,精神可嘉。】
【你獲得了“老馬識途”稱號,佩戴該稱號時,可以返回一天內曾經去過的某個地方。】
一個屏幕出現在麵前,衛月歆愣了下,這樣居然也能獲得稱號?
所以這個環節是福利吧,是故意給人送稱號的吧?
正這麼想著,一聲含著怒氣的低喝:“衛、月、歆!”
她一點點扭頭看過去,隻見姥姥一張臉黑得跟墨水一樣,站在門口盯著她。
一看就是生氣了。
衛月歆扯出一抹僵硬的笑容,舉起手跟招財貓似地招了招:“姥姥你好啊。”
衛青黎站著不動:“過來!”
衛月歆小心翼翼地走過去。
衛青黎轉身進去。
衛月歆小心翼翼地跟在她身後,偷偷和懷裡的大哥對了個眼神,吐了吐舌頭。
等進了房間,衛青黎關上門,就一把扯住她的耳朵:“你自己的身體是那麼用的嗎?要是暗處藏著一個居心叵測的人,可以輕而易舉地毀了那些積木塊,殺不死你也能弄殘你!”
“哎呀!哎呀哎呀!”衛月歆歪斜著腦袋,“姥姥,姥姥輕點!我這不是知道,整個空間裡隻有我一個人嗎?”
“你就這麼確定隻有你一個人?萬一暗中藏著幾個人呢?那些都是你身體的重要組成部分,你怎麼敢讓它們離你那麼遠的!收不回來怎麼辦?”
衛青黎氣得要命,這死孩子怎麼就這麼大膽?她是不是覺得,自己的身體真的成了積木塊,可以使勁霍霍?
衛像紅在一旁急得上躥下跳:“姥姥,你快放開妹妹,妹妹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