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開始了婚禮程序。
主持人致辭，新人宣誓，交換戒指。
衛月歆看到那個叫唐雪的女孩，臉上滿是幸福,她的丈夫是一個小帥哥,比較有肉感，白乎乎的,微胖,一直笑嗬嗬的,應該是一個性格很好的人。
老唐全程欣慰臉看著，看得出來，他真的很高興,很激動,眼淚擦了一遍又一遍。
衛月歆也和大地坐在一起，看完了全程。
衛月歆問：“你現在什麼感受,是不是有種嫁女兒的惆悵感？”
大地歎氣：“何止啊,何止是嫁女兒的感覺，簡直是死女兒的感覺。”
衛月歆：“？？？為什麼？”
大地沒有說話,隻是默默看著唐雪。
過了一會兒，它長歎道：“你們人類有些話說得很好……那啥,怎麼說來著？離開我的人，就像那流水一樣，都是過客啊過客，留不住的。”
衛月歆額角黑線,乾嘛突然有這樣的感慨？還有，這話是誰說的，她怎麼沒聽過？
此時,那邊典禮也結束了，唐雪似乎感覺到什麼，看了過來，然後提著婚紗裙擺飛快跑過來。
衛月歆唬了一跳，這跑得還真是夠快的，不愧是從樹上出生的孩子，這個身體素質一般人拍馬都趕不上的吧？
她問大地：“喂你閨女來找你了，你說我是不是該避一避？”
沒有回答，她轉頭看去，吃了一驚，身邊的大地果凍呢？
隻剩下一片平坦的草地！
大地這家夥開溜了！
為啥啊？
她一時也想不明白，不過也打算開溜。
無奈唐雪不僅體力好，眼力也不錯，已經發現衛月歆了。
她奇道：“誒？你是？”
她跑到近前，喘了口氣，左右看看：“大地媽媽呢？”
剛才她明明感覺到大地媽媽在這邊看她的。
她打量衛月歆，目光裡有點好奇：“你剛才是和大地媽媽在一起嗎？”
衛月歆微笑裝傻：“什麼大地媽媽，我就一個人在這啊，我是不小心走到這裡來的，沒打擾你們的結婚典禮吧？”
唐雪愣了下，然後笑了起來，像是想到什麼，說道：“你就是薇子吧，大地媽媽提過你。”
衛月歆有些驚訝，也不裝了：“它還給你看過我的照片？”
唐雪搖搖頭：“沒有啊。”
“那你怎麼認出是我？”
唐雪又笑：“因為我們這裡，除了結婚典禮這種申請過的大事外，隻有來到地麵上工作的人才能下來。下來了也不能隨便行走的，可是你好像不知道這一點呢。”
她道：“你應該是一個外來者吧，但如果是小鎮那邊來的人，更不可能自由行走，不然會引發兩邊小鎮矛盾的，這是再三強調過的事，應該沒人敢違背。
“所以，一個外來者，卻能在大地上自由活動，剛才還和大地媽媽待
在一起，又是這個年紀的女子，我猜隻有大地媽媽提到過的薇子了。”
衛月歆驚歎，好聰明的女孩子！
她也笑了：大地常常提到我嗎？”
唐雪搖頭：“也沒有，還是我比較小的時候，它提到過出門去給你乾活，賺了好大一筆錢，開心了好多天呢。”
然後天天擔心被追上門來要債。
唐雪想到那時候，忍不住覺得好笑，不過很快，她的笑容漸漸斂去，看看周圍，有些黯然：“是因為看到我來了，所以大地媽媽躲起來了吧，這些年，它好像一直在躲著我。”
她看向衛月歆，目光誠懇：“你一會兒還要見大地媽媽吧，那你幫我帶句話好嗎，我這次是來跟它告彆的。”
“告彆？”
唐雪點點頭，眉眼爬上淡淡的傷懷：“我爺爺……時間不多了，他雖然沒說，但我知道，他想回小鎮去，和奶奶葬在一起。我準備明天就帶他回去，陪他在那邊過完最後一段日子，可能一時半會不會回來了，所以來和大地媽媽告彆。其實我早就想和它說了，但一直沒找到機會。”
她低頭看著身上的婚紗，聲音低下去：“我知道，大地媽媽對我為爺爺續命這件事，有點不高興。但是，他是我的爺爺啊，我不想早早地失去他，隻能對不起大地媽媽了。”
衛月歆愣了下，忽然間明白大地為什麼那麼彆扭了。
因為唐雪失去了長壽，不能再長久地陪伴大地，對於大地來說，再過四五十年、五六十年，就要麵對唐雪的死亡。
大地的生命不說永無止境，也是極為漫長的，所以對於它來說，幾十年時間，真的就是一個一瞬而過的過客。
所以，剛才它才說，是死女兒的感覺吧？
眼前鮮花著錦，但它已經看到了遠方的離彆。
也正是因此，大地才要躲著唐雪。
如果注定要在不遠的將來分彆，那它選擇及時止損，免得投入過多的感情。
這一刻，衛月歆忽然意識到，大地真的擁有人類的情感。
在她見過的諸多天災怪物中，大地應該是最鮮活、最有溫情的。
大哥都比不上它。
大哥是隻對自己有感情，它骨子裡對人類這個群體，是沒有多少感情的。
她看著唐雪，忍不住問：“用自己可能幾百年甚至更長的壽命，換老唐多活十年，你不後悔嗎？”
唐雪輕輕搖頭：“不會啊。爺爺要去世了，我很難受，我知道，死亡，就是再也見不到了，被留下來的那個人，會很孤獨很孤獨。我用了十幾年時間，才接受了這件事。
“現在，我有了自己的愛人，未來，我還會有孩子。正是這樣鮮亮的未來，才讓我有力量去麵對眼前的生離死彆。可是，如果有一天，這些人都走了，都走在我前麵了，這世界上再也沒有我認識的人，再沒有我愛的人，我不敢想象，那會是什麼感受，隻要想想，就覺得好可怕。”
她看著衛月歆：“長壽，就
一定是好事嗎？我隻是一個普通人，一個懦弱的人?_[(，我承擔不起長壽背後的痛苦。”
所以，用這對她來說是負擔的長壽，換爺爺多活十年，她怎麼會後悔呢？
她隻會覺得慶幸，覺得很值得。
做下這個決定，她沒有對不起任何人，也不會有任何後悔和遺憾，卻唯獨對大地媽媽有些愧疚。
唐雪走了。
衛月歆看著一架架飛行器離開，草坪上恢複安靜，不由感慨，好通透又好堅定的一個女孩子。
如果沒有放棄長壽，再給她一點機會，應該會有不錯的成就吧？可惜她想要的，明顯不是那樣的生活。
身邊也傳來一聲歎息，她看過去，大地又從地底下鑽出來，看著遠處的飛行器。
此時此刻，衛月歆竟然覺得大地好像一個失獨的空巢老人。
第一個女兒，寵著縱著長大，還以為能和她相伴很久，結果對方奔著平凡的塵世生活去了，不要它了。
好生心酸啊。
想到之前自己誆它的行為，良心突然有那麼一點點痛。
她安慰道：“他們祖孫，都為彼此放棄了更多的可能性，求仁得仁，也挺好的。”
大地默然片刻，說：“其實我現在，可以讓人們回到大地上生活了，但我沒有那麼做，而是讓他們繼續生活在空中，你知道為什麼嗎？”
“為什麼？”
大地歎道：“如果把人類看成一個群體，這麼一個群體在我的世界裡，生老病死，更新換代，這都是很尋常的事情。看著他們一代代變得更好，還會覺得很欣慰。
“但如果對其中某個個體產生感情，那就是一場災難。所以，還是保持距離比較好。”
衛月歆：……媽的，感覺良心更痛了！有種欺負了老實人的罪惡感。
她這良心一痛，就給了大地好多燈怪碎片，跟大地約定好幾天後再見，就狼狽地跑了。
大地又兀自惆悵了一會兒，收回思緒，左右瞅瞅，確定衛月歆已經走了，瞬間滿血複活，吧唧一下把衛月歆給她的燈怪碎片吐出來。
嘿嘿嘿，隻用了十多個指甲屑，就換來這麼多一堆呢，這次它要慢慢品嘗。
……
衛月歆來到了拖延症世界，緩了口氣，把心裡那股負罪感壓下去，收拾了一下心情。
這次她站在世界的邊緣，向這裡的時鐘禮貌地發去了上門拜訪的通知。
很快，她麵前就出現了一個時鐘的影子，很激動地說：“薇子你來了，非常歡迎你的再次到來！”
衛月歆笑道：“時鐘你好，冒昧上門打擾啦，我是正好有事經過隔壁的動畫世界，順便來看看你這裡怎麼樣了。”
她仔細打量麵前的時鐘，和上次見的沒有什麼區彆。
算算時間，拖延症世界的任務還是比較近的，也就是一年多前的事情吧，那麼在這裡，等於才過去了八年多。
嗯，八年多的話，好像也不能用“才”來形容
了。
“非常歡迎，如果是辦事的話，請問有什麼能夠幫助你的嗎？”
衛月歆：“那倒也沒有，我有幾萬人需要安置，隔壁的大地已經答應接納那些人了，聽說你們兩邊世界目前還沒有相通，那我就不把人往你這邊帶了。”
時鐘不吭聲了，這種事的話，它確實幫不上什麼。
衛月歆一邊和時鐘說話，一邊往前走著，路上遇到的人，十個裡麵至少有七八個，麵前掛著倒計時，有的倒計時還很長，有的倒計時比較短。
不過人們都非常習慣倒計時了，每個人都挺淡定的，並沒有誰急急忙忙趕時間，反而都是比較從容地在倒計時內把事情完成了。
而且，她發現這邊人看起來都挺年輕有活力的，每個人的狀態都很不錯。
衛月歆問：“我看見了幾個熟麵孔，但他們好像比從前更年輕了。而且，路上好像沒幾個老人？”
時鐘道：“人們得到反方向的鐘上的時間，基本都會把自己的身體調年輕。一開始隻是皮膚或者某些重要臟器，後來獲得的時間多了，就全麵調年輕了，所以他們現在都顯得很年輕。”
衛月歆點點頭，心想這個反方向的時間真的厲害，如果老唐能夠得到這樣的時間，說不定也不需要唐雪犧牲自己的長壽去給他續命了。
這種道具拿出去，會引起無數人爭搶的。
她還記得，當初去主世界的金手指製作部參觀，那邊的人說過，和時間回溯有關的金手指，是最頂的那一類金手指。
這“反方向的鐘”差不多也能和時間回溯扯上邊了。
她有點心動。
剛和大地做了一筆交易，她感覺就像打開了世界的大門，秉持著來都來了的理念，不帶走點什麼，感覺跟白來了似的。
她清了清嗓，問：“你現在是沒有開放世界的打算嗎？”
時鐘：“現在挺好的，如果開放世界，另外兩個世界的人會湧過來，然後人會來來去去，整個世界會很吵鬨很亂。”
它對現在的狀態很滿意，小鎮裡的每個人，都能夠在倒計時時限內，提前完成相應的事情。
每個人、所有人、整個世界都是井然有序的，是積極不拖遝的，它不希望這種狀態被破壞。
“而且，邊上那個大地怪物……好像挺猥瑣的。”
衛月歆：“……”大地，你到底做了什麼，為什麼會給彆人猥瑣的印象？
衛月歆咳了一聲，點點頭：“理解，我都理解。”
這就是一隻內向守成的天災怪物，它既不想擴大領地、增加所轄人民數量，也不想有頻繁的人員來去流動，更對和其他天災怪物交朋友不感興趣。
它就愛關起門來過自己的日子。
時鐘忽然又問：“你覺得我應該開放嗎？”
衛月歆說：“你自己高興就好啊，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每個天災怪物也是如此，一切按照自己的節奏來就行。”
時鐘就鬆了口氣。
衛月歆：“不過你這個時間獎勵，還是很不錯的嘛，想不想用這個跟我換點什麼？”
時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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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拖延症世界離開的時候，衛月歆的水晶球裡已經放了不少時間小獎勵，這些小獎勵邊上，則是十幾坨大地果凍。
衛月歆頗有種是來進貨，然後滿載而歸的感覺。
心情特彆好。
回到燈籠世界，這邊還是一片淒風苦雨。
現在，這裡已經幾乎沒有了白天黑夜的區彆，一天到晚天都是陰沉沉的，而且還越來越昏暗，好像一顆電量即將耗儘的燈泡。
氣溫也越來越低，空氣越發沉悶，因為空氣不再流動，所以完全沒有風了，氧氣含量持續降低，人們呼吸越來越困難。
人們開始一個個倒下，尤其老人和孩子，幾乎快要奄奄一息了。
於是衛月歆在第23天的時候，把第一批實在扛不住的人送進水晶球。
第24天送了第一批。
第25天第三批。
到第26天，燈籠世界的所有人都進了水晶球，而此時整個世界已經非常昏暗且寒冷了。
衛月歆坐在冷冰冰的河邊，扔了個石子丟向凍結起來的河麵，忍不住說：“要是接這個任務的管理人，沒有可以容納這麼多人的空間怎麼辦？帶著這麼多人一起傳送？那得多大的成本啊。”
神鑰說：“換一個管理人，估計也不可能第一天就把燈怪給殺死，燈怪不死，這個世界也不會這麼快毀滅。”
衛月歆默了下，說得也是吼。
她寧心靜氣，拿出一塊燈怪的碎片，吸收裡麵的能量。
她感覺並不是在單純地吸收能量，因為吸收的時候，會“看到”一些亂七八糟的畫麵，應該是燈怪呼風喚雨時的記憶片段和感受。
就仿佛帶入到了燈怪的第一視角，又像得到了一個很粗糙的燈怪模擬器。
這種感覺非常奇妙又稍縱即逝，讓人很難準確抓住什麼信息，衛月歆現在也是在初步摸索中。
她的心漸漸沉了下去，周圍安靜到死寂。
一般人在這裡，隻要待一會兒就身體和精神都受不了，但這裡比起水晶球裡的世界，隻能說小巫見大巫，衛月歆在這裡非常適應。
而五個任務者現在也還在燈籠世界裡，沒有離開。
他們也各自分到了幾個燈怪碎片，作為本次任務的酬勞之一，他們或是給自己的怪物投喂，或是給自己吸收，目前都處於一個閉關的狀態。
5天之後，一個月時間結束，神鑰告訴衛月歆，本次任務完成。
與此同時，衛月歆感覺到，這個世界正在移動。
她帶著任務者們來到空中，從空中俯瞰下去，可以發現整個世界宛如一片懸浮在空中的拚圖，而遠處，出現了那三個碎片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