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世界。
大撤退依舊在如火如荼地進行著, 隻不過與先前相比,人們更多了一份活躍和動力。
知道了X也能有特效藥,他們那顆擔心晃悠了一整天的心終於落了一半下來。
剩下另一半, 是擔心找不到那個Z。
“你說那個Z會是誰啊?”
“誰知道?就希望這人能主動站出來吧。他要出來,我感激他一輩子。”
“可是他要是不站出來怎麼辦?”
“……”
雨聲轟轟響,但張曉還是能聽到身邊這些議論, 她心裡想的全是空間的事。
一會兒惱怒天幕把她的秘密捅出去,一會兒又猶豫自己要不要把空間交出去。
恍恍惚惚的,完全心不在焉。
溫琳琳喊了她好幾聲,她才抬頭:“什麼事?”
溫琳琳頭上罩著一張大防水布,事實上,他們這一船的人都躲在這防水布下麵, 不過即便是這樣,身上也淋了不少雨。
那雨水還不斷地在船裡彙聚,一點點地蓋過了大家的腳背。
好在大家對自己的腳保護得格外嚴實,裡三層外三層地套了好幾個袋子,一時半會雨水也泡不進來。
溫琳琳把她拉過來一點:“你進來點,都快淋成落湯雞了!”
張曉穿了一件雨衣, 不過也沒能擋得多麼嚴實,身上也是有點被弄濕了。
張曉順著溫琳琳的力道往防水布底下靠了靠。
兩人挨得緊緊, 被其他人擠著, 就差頭碰頭了。
溫琳琳:“你說那個Z會自己出來嗎?”
張曉低聲說:“不知道,你希望她出來嗎?”
溫琳琳睜大眼睛:“當然了!你不希望嗎?隻要這個人出來, 我們就不用怕X了。還沒得病的人, 比如我們,不用怕淋雨了,已經得病的人, 也有救了!這可是這麼多條人命呢!”
張曉不吭聲。
拿出空間,救人,事情真的會這麼簡單嗎?
她怕她把空間拿出來,她以後就會被控製起來得不到自由。
可是不交的話,來了這麼一遭之後,她更加不敢使用空間了,那這空間在她手裡,也差不多半廢了。
她心情很煩躁。
溫琳琳哼哼道:“其實我覺得,天幕對這個Z還挺偏心的。”
“為什麼這麼說?”
“你想啊,天幕肯定知道這個人是誰,如果她把這個Z的身份直接說出來,那國家很快就能把這個人找到,我們就不用愁了嘛!可是天幕什麼也沒說,隻是勸那個Z自己把寶物交出來。”
張曉抿唇,難道我還要感謝這個天幕?
溫琳琳:“天幕還說,要是Z願意把寶物拿出來,我們每一個用上這土方子的,都要對她心懷感恩。”
張曉心中一動:“她真的這麼說,原話是怎麼說的?”
溫琳琳回憶了一下,把原話大概說了一遍。
“不過想想也有道理,這畢竟是人家的東西,我們要是因為彆人的東西而獲救了,確實該感激她。嗨,Z要是願意奉獻,我天天把她供起來都行啊!”
張曉沉默了。
天幕居然這麼說,她心裡多少是有點動容的。
不過,看看溫琳琳期盼的表情,她心想,要是你們知道,是因為我點踩才導致上一個視頻延誤,恐怕就不會這麼想了。
想到自己成為全民公敵的場景,張曉就頭皮發麻。
是她導致延誤這個事,讓她心裡頭沉甸甸的。
她不傻,知道延誤一個月,造成了多大的損失,甚至會有很多人因為這個而死去。
哪怕是無心之過,可事實擺在眼前,她往後餘生,真的背負得起這樣大的罪惡嗎?
而眼前,就有一條彌補的辦法。
她腦海中天人交戰,這個時候,比起上交空間的不舍,她心裡更多的反而是害怕。
害怕自己站出來後,就要承擔那麼大的責任,怕被尋根問底,怕被知道自己是重生的,怕被抓起來研究。
更怕被發現她是那個害得天幕延誤的人,遭到所有人的指責。
她忽然有點怨恨天幕,讓自己陷入到這樣兩難的境地。
如果天幕沒有出現,她就不會點踩,不點踩,就不會導致第二期延誤,就不會有這麼大一個包袱砸到自己頭上。
但隨即又覺得自己這樣的想法太可怕了。
天幕不出現,現在的情況隻會更糟,就像上輩子一樣,有那麼多人死去。
而且、而且自己就算能肆無忌憚地使用空間,難道就能保證自己不得那X病爛腳病嗎?
說到底,她其實也是天幕的受益者。
張曉亂七八糟地想了一路,在轟轟的馬達聲中,這條漁船終於將人們送到了大船這邊。
漁船上的人抬頭望去,前方茫茫的水域上,排開了好幾條大船,其中有一條大船格外地大,上上下下好幾層樓,看起來是一條豪華遊輪。
大家發出驚歎聲,從他們這個角度看,這家夥簡直就是個龐然巨物。
這麼一條大船,能裝下多少人啊!
而他們這條漁船,正在一點點靠近這個大家夥。
“我們就是被分到這條遊輪上嗎?哇,太幸運了吧。”
這遊輪看上去,居住條件肯定比其他船好很多啊!
因為朝這遊輪彙聚而去的小船太多了,而且有船過去就有船回來,來來去去的,水麵上十分忙碌,他們這條船排了一會兒隊,才開到前麵。
前麵水麵上鋪著一塊巨大的類似氣墊一樣的東西,邊上有兩條船靠攏,船上的人就直接往氣墊上跳,行李也是直接扔下來,看得他們一陣緊張。
等到他們這條船靠攏後,氣墊上的工作人員一邊吹著口哨,一邊招著手讓他們往下跳。
這可有一米多的高度,而且,感覺一不小心就會跳進水裡,但大家也隻能硬著頭皮,先把自己的包扔下去,然後再跳下去。
砰!
砰砰!
一個個人跳下來,連忙離開原地,為後麵的人騰出位置。
他們踩在氣墊上,就跟踩在雲朵上一樣,一踩下去就是一個凹陷,而且這氣墊還會晃悠,讓人的心也跟著顫巍巍的。
那些暈船的人,現在隻覺得更暈了。
那漁船把人都卸下來之後,又掉頭開走了,而溫琳琳他們這邊也在工作人員的指揮下,朝著前方走去。
近距離看,這遊輪更是大得可怕,上麵一道道梯子放下來,有的梯子寬大結實,有的梯子就窄小濕滑,有的甚至直接就是軟的繩梯。
人們沒有太多選擇,除非那種年紀特彆大或者特彆小,或者一看就很虛弱的,會被安排去好走的梯子。
其他人的話,被安排到哪個隊伍裡,就得在後麵等著,輪到自己了,就得咬著牙往上爬。
倒是行李不好拿的話,可以拿到前麵去,交給工作人員,讓他們用一根根帶著安全扣的繩子,扣住之後往上拉。
張曉和溫琳琳把他們的行李箱和大號行李袋提到前麵去,看著行李被吊上去,然後趕緊去排隊。
這時候,她們身上都已經被淋透了,什麼雨衣啊,帽子啊,油布啊,根本不管用。
冷冰冰的雨水打在身上,濕淋淋的衣服黏在身上,頭發縫裡不斷地往下淌水,冷風再一吹,把她們凍得瑟瑟發抖,一個個都是臉色發白,嘴唇青紫。
身體差一點的,這一遭下來絕對會病倒。
溫琳琳整個人都在發抖:“好冷啊,怎麼會、這麼……冷啊!”
張曉也是冷得厲害。
她突然就想起了上輩子,自己外出找東西吃的時候,是多麼艱難辛苦。
這一個月來,她一直呆在酒店裡,根本就沒怎麼淋過雨,幾乎已經忘了那種滋味了。
每天看著那些巡邏的、送物資的來來去去,也不覺得他們多麼難,畢竟那小船一個個開起來都快得很,而上輩子能有個木板劃劃水都不錯了。
可是,這一刻,被這雨水一淋,她意識到了。
很難,真的很難。
無論是什麼時候,在外奔波的人都很不容易,而這些人在這層辛苦之外,還要承受染病死亡的風險。
她看著那些來來去去的工作人員,看著大船上往上拉行李、接人的人們,看著那些開著衝鋒舟來回疏導船隻、吹著哨子指揮著的官兵,看著開著小船來回接人的船長們。
他們哪一個不是渾身濕透,奮不顧身?
哪一個不是臉和皮膚被泡得發白?
她甚至還看到,明顯身體不適但還強撐在崗位上的人。
自己這輩子能這麼安生地在酒店裡呆到現在,都是這些人在為她遮風擋雨。
張曉低下頭,吸了吸鼻子,覺得之前那個隻想著抱著空間過好日子的自己,有一點點卑鄙。
這輩子和上輩子到底是不一樣了,她也應該用全新的眼光和心態去生活,去麵對人群。
她深吸一口氣,把冰冷的雨水也吸了進來,狼狽地嗆咳起來。
溫琳琳擔心地看著她,因為現場嘈雜,她大聲地說:“捂住鼻子,不要把雨水吸進去,很臟的!”
一邊說,她一邊吃進了雨水,趕緊噗噗噗地吐出來。
張曉笑了起來,這一刻,她心情格外的輕鬆。
她沒有回答溫琳琳的話,而是把自己裝著食物的包給了她:“給你了,我那個行李箱,也給你了,照顧好自己呀。”
然後她轉頭去找看起來比較可靠的人。
這些穿著救生衣的工作人員?不行。
那些看起來像是誌願者的人?也不行。
最後,她把目光放在了那些穿著軍裝的人身上,大步走過去。
溫琳琳詫異地叫嚷:“張曉——”
張曉越走越快,最後直接在氣墊上跑了起來。
前方氣墊邊上,一艘救生艇停靠在那裡,幾個兵哥正在把艇上的人放下來。
眼看他們放下最後一個人,就要離開,張曉快速衝過去,一把抓住了一個兵哥的胳膊。
“等一下!”她大口大口地喘氣,喉嚨裡因為急促的呼吸而刀割般的疼。
那個被他抓住的兵哥道:“同誌,有事請找工作人員。”
不遠處一個工作人員跑過來,想拉開張曉。
張曉吞咽了一下,把嘴裡的雨水也給咽了下去,說:“我要見領導,大領導!”
“我知道,我知道天幕說的那個Z是誰!”
“什麼?!”
幾個兵哥互相對視一眼,其中一個立即就拉起衣領上的對講機,快速彙報了一下情況。
接著,他對張曉說:“跟我們來,首長要見你。”
說著,他們把張曉拉上了救生艇,直接一個調頭,疾馳而去。
遠處,溫琳琳呆呆地看著這一幕。
張曉,就這麼走了?她跟那些兵哥說了什麼?
她抱著張曉的包裹,有些茫然地站在雨中。
“溫琳琳,到我們了,要上去了。”
“哦,好的。”
這艘遊輪上方,正和其他人一起幫忙拉繩子,把下麵的行李一趟趟拉上來的薄暮城,也看到張曉被救生艇接走的一幕。
護目鏡後麵的眼睛眯了眯,那些戰士都有自己的任務,而且救生艇那麼多座位,一次可以接不少人,他們絕對不會因為某一個人說了句什麼,就把救生艇開走去做彆的事。
那個女生有什麼特彆之處嗎?
過了一會兒,溫琳琳等人好不容易上來了,他過去拉了一把。
他看得很清楚,剛才那個被接走的女生,和這女生好像是一起的。
溫琳琳:“謝謝啊。”
薄暮城:“沒事,你們的客房是哪一個,這邊有專人指引你們過去。”
溫琳琳趕緊報了客房號,薄暮城記在心中,安排人把這一批剛上來的帶去客房,自己則繼續忙活。
……
張曉已經洗了一個熱水澡,整個人收拾得整整齊齊,正襟危坐在一間應該是辦公室的地方。
她沒想到,自己居然被帶上了軍艦。
但仔細想想,好像又沒什麼意外的,畢竟,自己要說的是關於Z這樣的天大消息,當然要選擇比較安全的地方。
她上來之前,倒是有人問她她到底知道什麼。
但她不肯說,堅持見到大領導才會說。
誰知道眼前的是什麼人,要是自己說了實話,然後下一刻就被敲暈弄走了呢?
她現在隻相信穿製服的人。
她默默地看著牆上掛著的一幅幅XX將軍的肖像,隻覺得這個房間裡充滿了莊重威嚴的氣息,讓她更緊張了。
過了一會兒,她聽到噠噠噠的腳步聲響起,來的還不止一個人,她趕緊站了起來。
一個軍裝中年男人走了進來,後麵跟著三個人,有穿軍裝的,也有穿便衣的,個個氣勢不凡。
大概是考慮到她是一個女生,這三人中就有一個麵相很和善的女士,對她露出了安撫的笑容。
“坐啊。”那個軍裝中年男人手一抬,讓張曉坐下來,“不要拘謹。”
他說著,對那個女士示意了一下,對方笑著拿出了一些證件,然後一一為張曉介紹這幾人。
張曉看看那高大上的證件,看看他們和那些家喻戶曉的領導人的合照,再看看本人那一身的氣勢,也徹底相信了他們的身份。
她點了點頭,整個人還是拘謹得厲害,心跳飛快。
這樣的大人物,自己居然有一天能和他們麵對麵,而且一來就是好幾個。
軍裝中年男人笑道:“聽說你見了大領導才願意開口,王某不才,還有我身邊這位市委,目前在這海市,也當得起一句大領導。”
張曉臉上尷尬。
他正色道:“小同誌這樣謹慎,是好事,你能來為我們提供重要的情報,我們非常感激,隻要情況屬實,國家會授予你最高榮譽,你,包括你的家人,都會得到國家最妥善的照顧和安排。這一點,我用我肩上的軍章向你保證。”
張曉扭動著手指:“我想問一下,你們會對那個Z做什麼,會把她抓起來研究嗎?”
幾人都笑了起來,那女士道:“這是不可能的,你要明白,和你對接的人,來自正規的軍政單位,而不是什麼黑心研究院。我們為國家服務,為人民服務,保證每一個公民的人權是我們的職責,我們不會傷害任何一位公民的基本權益。”
似乎擔心她聽不懂,女士很明確地說:“所以,你不用擔心,會有被抓起來當小白鼠研究的這種情況。而且,天幕也說了,隻有Z,才能打開那個寶物,還讓我們對Z心懷感恩。”
張曉終於放鬆了下來。
不過這幾人看著,她是在聽到最後一句話之後,才放心下來的。
好嘛,他們這些人的保證,也比不上天幕的一句話。
不過,也可以理解。
未來的形勢是複雜的,人心也是複雜的,而天幕這句話,卻宛如一個金鐘罩鐵布衫罩在她身上,還是鑲了金的。
張曉深吸一口氣,都走到這步了,橫豎她也不可能退縮了。
她抬頭,看著幾人道:“那個Z,就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