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還在飛快行駛著, 車裡一片安靜，大家都擔憂地看著彭嵐，生怕他再吐一口血。
邊上一個醫生, 已經往他手背裡紮了輸液針，就在車裡給他輸起液來。
彭嵐靠在椅背上, 緩了幾口氣，接過一人遞來的溫水喝了一口：“我沒事, 不用擔心。”
那醫生忍不住看他一眼, 到底是沒說什麼。
這要叫沒什麼, 醫院裡的人都可以出院了。
戲是演給係統皮下看的, 但吐血和虛弱是真的。
彭嵐並不是很在意這些，他心裡有數, 自己暫時還是死不了的，而係統皮下這一個月積攢的能量應該被自己榨得差不多了, 目前也無法弄死自己。
他們兩個, 一個是宿主，另一個, 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就呆在這係統裡了, 和係統的捆綁都頗深, 若是沒有能夠碾壓對方的能量，應該都是無法搞死對方的。
這係統皮下雖然愚蠢，但也不是次次都這麼好騙，而且, 它有製定任務的權力，就連任務的獎勵也有權調整。
而這一點上，目前自己還沒有什麼話語權。
總的來說，自己還是處於下風。
他閉上眼睛休息, 忽然，外麵傳來一陣劈裡啪啦的聲音，大家一驚，朝車外看去。
司機是第一個發現的：“下酸雨了！”
一滴滴非常大滴，而且看起來頗為黏稠的液體砸在擋風玻璃上，很快就遮蔽了視野。
是濃酸！
大家頭皮發麻。
這玩意要是落到人身上，人還能活嗎？
這車子也是係統任務所獲，整輛車都是防酸的，比那種隻是外殼塗一層防酸塗料的車子強多了。
於是，雨刷立馬左右搖擺起來，將玻璃上的酸雨刮去。
然後，他們就看到了，前方道路被迅速地腐蝕出一片蜂窩狀的孔洞，路燈杆子在快速變形。
那些沒有塗抗酸塗料的房子，就跟蠟燭被融化了一樣，從最外層開始，刺啦啦地冒著煙，一層層地滑落下來，窗戶失去了支撐，砸下來，玻璃發出劈裡啪啦的碎裂聲響。
大家看的一陣惡寒。
這酸雨的威力果然是之前一個月裡的酸雨都比不上的，倒是和天幕視頻裡的差不多，甚至比那個更誇張。
唯一不同的是，天幕裡有人，人們在酸雨之下，宛如一群被屠宰的羔羊，無處可躲，無路可逃。
而現在，街道上空蕩蕩的，人們都已經躲進了那一幢幢綠色的建築裡，或者躲到了地底下去。
大家看向窗外那一幢幢綠色的高樓，它們在這濃酸雨的侵蝕下依然毫無變化，巍然屹立。
大家都鬆了口氣，這抗酸塗料果然厲害。
路過一個路口的時候，他們能看到遠處一片樓房被籠罩在一個近乎全透明的巨大罩子之下，酸雨落在那罩子上，自動沿著罩子表麵滑開，下方那片樓房安然無恙。
大家看著這個畫麵，都有幾分震驚。
知道這防酸罩厲害，但親眼看到還是很震撼，要是能有一個足夠覆蓋整個城市的罩子，那麼整個城市都安全無虞了。
難怪說抗酸城是世外桃源，有著整個防酸罩保護的抗酸城，真的是這酸雨世界中最頂的存在！
雨勢一點點地大了，很快這混濁的雨幕遮蔽了視野。
啪！
砰砰！
兩旁有一些建築路燈等砸下來，車子為了躲避這些東西，開得歪七扭八起來，時不時還砸進一個坑裡，車裡的人被顛簸得厲害。
司機大聲道：“路麵被腐蝕得開始不平整了，坐穩了！”
司機飆車飆得飛起，車上的人緊緊抓住身邊的一切東西固定自己的身體。
好在，很快車子就開上了被塗了抗酸塗料的綠色路麵，兩邊的建築也大多成了綠色的，於是，這一段路就比較安全平穩。
最後，車子開進了市醫院的地下車庫，這邊早就有醫護人員等著了，彭嵐一下來就躺上了推車，被快速推了進去。
這一刻，全世界都籠罩在這樣可怕的酸雨之下。
那準備工作做得好的地方，人們自然就可以躲在房子裡，默默地看著外麵的雨、聽著那嗤嗤的腐蝕聲，還有那不知道是什麼房屋還是柱子甚至是橋梁倒塌的聲音。
而準備得不夠充足的地方，那就真是一樁人間慘劇。
還有許許多多的國家，在之前的一個月適應期裡，就已經死傷慘重，到如今，已經完全放棄抵抗。
與之相比，A市因為有著一個係統，雖然並沒能做到零傷亡，但到底在這第一波濃酸雨之下，保住了絕大多數人的生命，已經是極為難得和慶幸的了。
隻是，這一場酸雨是星級的，之後說不定還有四星級和五星級那樣更可怕的。
想要活得更久，過得更好，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
“小衛啊，你這都已經請假一周了，你最近請假太多回了，我也不好做。”
“啊，抱歉抱歉，我下周就回去。”衛月歆掛斷組長的電話，靠在牆上吐了口氣，這個工作她到底要不要繼續做下去。
從收入上來說……
她看了一眼自己的抖抖後台，暴雨視頻2的收益已經出來了，又是大幾萬的收入，付費收入那裡，依舊是一個星力。
暴雨視頻3，也就是那個加更視頻，倒是沒有收益，不過也就兩分鐘的語音，本來也沒指望它賺錢。
反正，賺錢上，自己已經不指望公司裡那份工作了。
至於時間上，姥姥這邊，倒是並不需要自己天天守著，但療養院這邊距離公司到底是太遠了，來去不方便。
而且，自己又要做視頻，又要試驗星力……
她撓撓好幾天沒洗的頭發，算了，下周回去一趟辭職了吧。
她點擊了一下後台的某個圖標，然後，一個透明的屏幕又懸浮了起來，上麵顯示
【暴雨世界劇情逆轉70%，拯救效果五星，收獲星力*2。請願收獲星力*1】
劇情逆轉終於也從30%到了70%，拯救效果從四星到了五星，收獲星力也多了一個，和喪屍及彩霧世界看齊了。
顯然是她連著兩個視頻砸下去的功勞。
衛月歆估計著，70%和五星應該是上限了。
她給的預警視頻，隻能讓大家知道未來要發生的事情，以及一些破局的辦法，剩下的30%，就需要那些世界裡的人自己去拚搏。
這麼想著，她對這個世界就很放心了，也沒有繼續投放視頻的必要了。
現在四個世界裡，隻剩下酸雨世界還是【劇情逆轉50%，拯救效果四星】。
這個可憐的崽，不順利啊還是咋的？
還是自己信息沒給全？
可是基本上所有能給的信息都已經給到了啊。
總不至於是，他們還沒鎖定史飛翟那個男主，沒搞到係統吧？
不可能啊，之前那個彭嵐的私信中就提到了史飛翟，顯然已經鎖定到他了。
那是後麵出現了什麼問題嗎？
這麼一想，衛月歆也有點為他們著急了。
自從知道這些世界可能都是真實世界，衛月歆就沒法像之前那樣淡然了。
再看那些視頻素材，想著這些可能都是在某個世界裡真實發生的事情，都不忍心看了，每次都是齜牙咧嘴地點開，又馬上齜牙咧嘴地退出，看不了一點。
直麵人世間的悲慘，也是需要很大勇氣的。
看小說就還好，隻要催眠自己這隻是小說，就能看下去，文字到底不如實打實的畫麵來得有衝擊力。
她想了想，又把那本酸雨小說放出來，從頭開始細細地讀，想看看自己是不是漏掉了什麼細節。
於是，她頂著忙了好幾天都沒時間洗的發油的頭發，坐在病房套間的外間沙發上，開著電腦看小說，看到覺得重要的，就複製到文檔上。
姥姥的飯食有專業人員打成糊糊，通過鼻飼管攝入，衛月歆隻管在邊上看著就行，不需要操一點心。
其他時間，她就埋頭研究小說，連飯都是隨便叫了點東西，隨便吃了幾口。
這研究著研究著，她就有種說不出來的違和感。
之前她自以為，這小說是哪個有著中二夢的屌絲寫的，文筆嘛，普普通通，立意嘛，扭曲惡毒，她一目幾十行地看下來，有些離譜的情節也就直接掠過。
但這會兒一細看，就看出了一些奇怪的地方，這個男主，怎麼前後跟換了一個人似的？
雖然前麵也是很屌絲很普信，很看不起女人，但總體來說，還是一個正常的人類。
看到酸雨也會害怕，看到身邊人死去，也會嚇得哆嗦，把哪個美女摸到手了，也會很得意，還有一種繁殖癌，老喜歡讓人給他生孩子了。
但後麵怎麼就跟究極變態了一樣，害怕什麼的，完全沒有了，看到彆人受苦，反而還會很興奮，特彆喜歡彆人跪下來求他，身邊有一大幫人服侍，每個人都要對他跪來跪去，還動不動就踹人打人。
衛月歆看得那叫一個生理性不適。
最奇怪的是，前麵那男主比較喜歡享受美食，每次吃飯都要一桌子精致豐盛的食物，還要整一整套西餐用餐儀式，就跟那暴發戶非要炫耀自己那蹩腳的優雅和禮儀似的。
可後來，他卻變得更喜歡吃原始的東西，比如，動物肉、內臟什麼的，隨便煮一煮，甚至是不煮就直接拿起來啃。
衛月歆兩個爪子搭了個橋，撐在下巴下麵，自言自語道：“好奇怪啊。”
從前可以理解成這個作者筆力有限，崩人設了。
也可以理解成，這個男主徹底放飛自我，徹底變態了。
但現在，如果把他想象成一個真實存在著的人，這種變化就未免太不合理了。
一個人再變態，也應該是更耽於享樂，誰會喜歡吃生食？
這家夥也沒受到什麼刺激啊，好像突然之間就轉變了口味。
她把這個疑點記下來，往後又看了許多章，忽然意識到了一個問題，又趕緊往前翻。
“果然！”
這個男主之前有事沒事就喜歡和係統說話，小說裡也有很多地方和篇幅，是男主和係統的對話。
但男主發生改變之後，這種情節就消失了。
不是變少了，而是徹底消失了！
他也會繼續使用係統，也會繼續做任務，但不會再和係統說話，也不會跟係統討價還價說這個便宜點，那個給他解鎖什麼的，更不會問係統今天有什麼任務，哪個任務要怎麼做，哪個任務又獲得了什麼獎勵。
衛月歆愣了好一會兒，然後冷不丁打了個寒噤，把身上的外套攏了攏，露在外麵的jiojio也縮了回來，整個人在沙發上縮起來。
“我的姥姥誒，怎麼這麼嚇人，細思極恐啊！”
她看了眼自己的手臂，上麵全是密密麻麻的雞皮疙瘩。
好好的一個屌絲後宮文，突然變成了一個恐怖故事。
“假設這個男主身體裡的芯子，已經不是男主了，而是係統……”
這個假設並不離譜，她也看過一些小說，係統騙宿主去做任務，最終目的是不知不覺奪取宿主身體的。
“難道是因為這個信息我沒有發現，也沒有給到酸雨世界裡的人，所以劇情逆轉度才那麼低？”
帶著這個假設，衛月歆繼續往下看。
這個“史飛翟”身為抗酸城的城主，又有著幾乎揮霍不儘的能量，完全就是一個霸主。
但漸漸的，他似乎也意識到，來來去去就抗酸城裡這麼點人沒什麼意思。
於是，他在各地也弄了一些小的抗酸城出來。
這會兒才末世開始半年，雖然全世界死傷慘重，但還是有一部分人活下來的。
所以，這些人湧向了抗酸城，開始了他們被剝削壓迫的，但到底不用再害怕酸雨的日子。
“史飛翟”常常去這些抗酸城玩，不過，他用的是巡幸這個詞語，仿佛真就是皇帝出遊一般，還是帶著搜羅美女的任務的。
但凡稍微有點姿色的女子，都逃不過他的魔爪。
這樣的日子一過就是許多年，而“史飛翟”也終於厭倦了這個貧瘠無趣的世界。
最後一章，終於出現了他與係統的對話：“這麼多年了，你這個破係統終於升級完成了，可以離開這個糟糕的世界了。哈哈哈，這就走吧，去征服新的世界！”
故事到這裡就結束了，沒有說他要去什麼世界，也沒有說他離開後，留下來的抗酸城變成了什麼樣，但想也知道，結果不會多好。
難道能指望一個惡魔離開後，還繼續用他的力量庇護著這個世界的人？
衛月歆深吸一口氣，搓了搓手。
很好，想創死的家夥又多了一個，上一個還是某BB團夥來著。
不過，這次這個不好弄，她得找找破綻。
接下去一整天，她把這本小說翻來覆去地看了整整五遍，看得兩隻眼睛都乾巴巴的，看燈泡都快散光了，這才找出了些許小突破口。
而這時HR又來問她怎麼還不做下一個視頻。
頭發都快撓掉一大把的衛月歆：……催催催，這麼著急你怎麼自己不做？拯救世界不該大家一起努力嗎？
她腹誹，但還是老老實實回了個馬上就做了回去，然後開始做酸雨世界的視頻。
為了防止節外生枝，這一次，她依然是秘密發布，雖然這樣一來，視頻隻有兩分鐘，但傳遞一些信息也足夠了。
不過真到要做視頻了，她又猶豫，還是不要把信息說得那麼明顯了，誰知道這會兒係統在誰身上，以及，誰知道係統能不能看到她的視頻？
……
酸雨世界，第一場正式酸雨已經斷斷續續地下了天。
除了最初幾個小時下的是濃酸雨，之後倒是稀酸雨，不過饒是如此，A市那些沒有塗塗料的建築，也都不成樣子了。
室外空氣酸度太大，沒有防護措施的人根本無法出門，所有人都隻能擠在建築裡麵，生活非常不便利。
短短天，大部分人都瘦了一大圈，看起來憔悴又委頓。
不過大家都還活著這件事，就已經能衝散這一切不便利。
彭嵐在入院的當天就陷入了昏迷，第二天晚上才醒來，隻不過醫生表示他還需要靜養。
領導來看望了彭嵐，讓他安心地好好休息，目前倒還有一些任務還在進行中，不過那些B級宿主就可以操作。
彭嵐問助理：“市裡現在怎麼樣了？”
助理不回答：“彭指你還是好好休息吧。”
彭嵐：“問問都不行？”
助理很堅持：“醫生說，你精神上的疲憊比身體上更厲害，不宜再操勞費神。”
彭嵐無奈，也就不問了，也確實，就算問了，自己現在也做不了什麼。
感受了一下，係統裡那個東西安靜得很，估計沒了能量，也沒什麼力氣折騰了。
左右無事，彭嵐惦記起另外一件事：“我想找個大師來說說話。”
助理：？
“大師？”
“嗯，要那種有真本事的。”他想問問請願的事情。
上麵有交代，彭嵐的一切要求都要作為第一要務去執行，於是助理就讓人去找大師了。
結果並不順利，因為大師們都自閉了。
從天幕出現，到第一場酸雨降臨，到係統的存在，再到正式末世的到來。
一樁樁一件件，都遠遠超出了大師們的認知，他們的世界觀被震碎，他們那些玄學的理論在這不眠不休的酸雨之下，也都無法再成立。
於是，一個個都自閉了，也沒有人有臉再說自己是大師。
他們連這個世界的皮毛都參悟不透！他們一直被世界的假象遮蔽了眼睛！
反正，自科學界崩潰之後，玄學界也無人生還。
好說歹說，找了好些人，才終於拉來了一個曾經的大師。
這大師據說很擅長堪輿算卦之類的，十卦能有七八卦算準，從前那名氣也是響當當的。
但這會兒老頭胡子拉碴，一張長臉乾枯頹廢，頭發幾乎全部花白，好像已經被硬生生熬乾了。
彭嵐這會兒衣著整潔地坐在病床上，看自己整理的關於另外個末日世界的筆記，一抬頭看到這大師，不由得噎了噎，目光詢問助理。
助理小聲說：“沒辦法，這是唯一一個還願意出門的。”
其他人不是閉著眼睛不吭聲，就是看著神經已經不大正常。
倒也有看著很正常，積極生活的，但你一跟他提這方麵的話題，他就跟你急眼，說自己啥也不知道啥也不懂，從前那個誰誰誰不是他。
彭嵐隻好轉回去問那大師，請願何解。
那大師木楞著兩隻眼睛，問他：“你說，這世界的真相是什麼？”
彭嵐：“……”
大師：“聽說你能看到之後所有天幕，一個不落，你能跟我說說，後麵那些天幕都說了什麼嗎？其他世界是什麼樣子的？“
彭嵐：“……”
彭嵐微笑道：“大師不妨先回答我的問題？”
大師木著一張臉，乾巴巴地說：“請願，人民向國家機關或官員提出意見，詞典裡就有解釋。”
彭嵐繼續微笑：“你知道，我不是問這個。”
大師眼珠子轉動了一下，看向他，忽然湊近盯著他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