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這顧家人好像都很慘似的。
此時天上的進度條已經來到了九十幾，人們都死死地盯著那數字，比起之前的期待，現在更多了一份急迫。
一定要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啊！
他們才不能當什麼垃圾廢物！
最好能有辦法打死那頭那個臭小子！
數字來到了95%！
天上傳來窸窸窣窣的一陣響，那個可惡男人似乎在尋找什麼，然後，他的聲音又慢悠悠響起：【找到了，連接口在這裡啊。】
人們心裡生起不好的預感，這家夥不會要……
96%
【既然是不能改變的命運，提前知道也不過是徒增痛苦，還是讓我來為你們，剪斷這痛苦吧。一……】
98%
【二……】
“喂你要乾什麼！”
“住手啊！
大家也意識到這家夥要做什麼了！趕忙叫了起來。
但他們的喊叫，那頭的人聽不到，估計聽到了也不會停止。
99%！
【三！】
啪的一下，什麼東西被拔掉的聲音，那個進度條一下子卡在了那裡！
數字最終定格在99%。
所有人呆呆地看著天空中的那個數字，愣了三秒鐘之後，嘔得幾乎要吐血。
“啊啊啊！該死的！”
“就差1%！就差1%啊！”
“混蛋！故意的吧！彆讓我知道你是誰！彆讓我逮住你！”
“誰能送我去六十年後，我要打死他！”
【哈哈哈！】那人又笑了起來，非常得意，仿佛玩了個很有趣的遊戲，然而，下一刻，他的笑聲戛然而止，震驚道【怎麼會！】
人們心裡猛地湧起希望，再看那個99%，它緩緩地變成了99.1%、99.2%……
有人大叫起來：“哈哈哈，讓你非要在99的時候拔，讓你丫裝逼！翻車了吧！不知道數據傳輸會有緩存嗎！”
還有人大聲喊起來：“99.3%！99.3%！”
更多的人跟著一起喊：“99.4%！99.4%！”
陳家母子也激動起來，在人群中跳著，大聲喊道：“99.5%！99.5%！”
婚禮現場，顧家人和賓客們一瞬不瞬地盯著，沈舒晴也不難受了，抱著顧迎西的脖子搖晃：“99.6%啦！”
顧迎西被晃得直翻白眼。
安知緊緊地交握著雙手，她五歲的女兒大聲喊道：“99.7%了！”
這些往日的富豪們，也都沒有了形象，口中喊著：“8！8！8！哦，99.8%了！”
那工地上揮灑汗水的工人們，辦公樓裡的職員們，頂著大太陽在路上跑來跑去趕業務的業務員們，在街道裡穿梭著送餐送快遞的小哥們，正在倒垃圾的清潔工們，老頭老太們，醫院裡的病人們，學校裡的學生們……
大街小巷，男女老少，全城的人都在喊，仿佛為那個數字助威：“9！9！9！！！哦哦哦！99.9%了！”
然後，大家都握著拳、咬著牙、抓著頭發、掐著身邊的人，死死看著天上。
大家都沒有再發出聲音，甚至不敢呼吸。
隻見天上那最後一小截進度條慢慢地、一點一點地、艱難地挪著，最後，完全充滿！
“100%！！！”
“哦哦哦！！！百分百啦！”
“成功了！成功了！”
人們都歡呼起來，朝天上扔手裡的東西，激動地抱住身邊的人，仿佛打了一場勝仗，完全忘記了自己不久前對於這個天幕的懷疑。
那個可惡男人在暴躁地咒罵著什麼，但他的聲音漸漸遠去了，下一刻，花屏消失，出現了畫麵。
人們一下子又安靜下來，期待地看著會出現什麼畫麵。
因為這一份資料的來之不易，因為差點被惡人從中作梗而導致資料傳不過來，因為這是他們一聲聲喊叫喊來的資料。
所有人這一刻都不再懷疑這份資料的可信度。
人就是這樣的，對於被人喂到嘴邊的信息，往往會抱有懷疑不信的態度，但對於一波三折、千辛萬苦、甚至靠著自己努力才得來的情報，卻基本會選擇深信不疑。
所以，此刻大家都相信，他們即將要看到60年後的場景。
然而出現的東西讓他們大驚失色。
那畫質看起來就像幾十年的老影視資料一樣，灰蒙蒙的，跟隔了一層磨砂玻璃似的。
然而，它呈現的卻是洛城的景象！
那是洛城中心著名的飛馬廣場，那匹標誌性的銅色寶馬以騰飛的姿態屹立在空中，而寶馬上方的天空變得非常詭異。
有點像是極地的極夜天空，隻不過極地出現的是漂亮的極光，而畫麵中的天空，出現的是一大團一大團各種顏色的光團。
而人們在這樣的天空下麵，驚惶地四下奔逃著，每一個人的臉都打著粗糙的馬賽克。
“這、這是乾嘛呢？”人們懵了，笑容還掛在臉上，卻本能地感到了不安。
忽然，天幕中一個人跑著跑著倒在地上，劇烈地抽搐起來，他的皮膚詭異地蠕動著，仿佛底下要鑽出什麼東西來一樣。
很快，他的脖子上冒出一條條樹根一樣的青色血管，左臂肉眼可見地漲大成兩三倍粗。
他瘋狂地大叫了起來，那聲音無比痛苦淒厲，聽得人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過了片刻，那人終於不抽搐了，重新爬了起來，但張開嘴卻發出粗嘎的吼叫，左臂一揮，猛地捅穿了一個路人的胸膛，血淋淋地從後背穿了出來。
“啊！”在底下看著的洛城人民嚇得駭叫起來。
“我的媽呀！我的媽呀！”
“太嚇人了！”
有人喃喃道：“畸變……這就是畸變！”
人們聽著這話，冷不丁打了個哆嗦，感覺頭發都豎起來了。
原來畸變竟然是這樣，這麼可怕，難怪之前那個女聲，那麼強調一定要殺死畸變人。
她給他們發過來的資料，竟然是這樣的視頻資料！
天幕上各種各樣的畸變還在發生。
有人長出了尾巴，有人長出了兩隻手，有人長出了渾身的毛和鱗片，有人嘴巴裡吐出長長的舌頭，不過被馬賽克擋住看不清楚。
但隻看一部分也足夠嚇人了。
尤其這些人畸變之後都會攻擊人類，畫麵中一片血腥。
有的人已經看吐了，有的人捂住自己的眼睛不敢再看，有人嚇得尖叫。
陳家母子嚇得緊緊抱在一起，彼此都想往對方懷裡鑽。
顧家婚禮現場，前一刻還在歡呼的先生女士們都有些受不了了，表示他們有點消受不起這來之不易的資料，各自找地方緩著去了。
顧重德吩咐自己的兩個兒子，把所有女眷都送回酒店裡麵去。
顧迎西趕緊先把快吐了的老婆抱進去。
顧迎東也把自己老媽扶起來，讓侍應生攙扶進去，又過來拉妻子。
安知緊緊地把女兒抱在懷裡，不讓她看天空。
麵對顧迎東，她睜大了眼睛看著他：“你覺得，這會是未來嗎？”
顧迎東說不出話來。
安知臉色蒼白，卻隻是把女兒塞給他，讓他帶女兒進去，自己則堅定地繼續看著天幕。
顧迎東還想說什麼，顧重德第一次認真地看了一眼自己這個大兒媳，對大兒子說：“讓她留下吧。”
又說：“我們正在開發的那座地下商城。”
他停頓了一下，沉聲道：“繼續往下挖，把所有工程師都叫過去，在保障安全的前提下，能挖多深挖多深，能挖多大挖多大。”
顧迎東看了看天上，有些遲疑，這還沒播放完呢。
顧重德虎目瞪過去，他老子都要長兩排牙齒了，他們顧家人都要死得又早又慘了，還能不準備起來？
隻剩三天時間，不爭分奪秒能做成什麼？
這倒黴玩意兒！還不知道緊張起來！
顧迎東一縮脖子，趕緊跑了：“爸我這就去！安知，那我走了啊，你自己小心。”
安知擺擺手，目光都沒從天上移開。
顧重德突然覺得，兒媳婦比兒子順眼多了。
【公園203X年8月21日，下午三點半，世界迎來了一場突如其來的宇宙大輻射，短短幾個小時內，無數人發生了畸變。】
一道宛如紀錄片旁白的嚴謹男聲，突然從天幕中傳出。
人們趕緊專心看天幕，顧重德對那幾個婚禮攝影說：“拍下來沒有。”
“已經在拍了。”人家攝影早就兢兢業業地對著天空拍攝了。
【因為洛城，也就是在公元205X年改名為日燁城的這座日後的第一大城，史料保存得相對最完整，後世史學家對洛城的數據進行了分析。】
【以洛城為例，在21日當天，洛城幾乎有三分之一的人發生了畸變，此後一周之內，無數人陸陸續續因為過量的輻射而畸變或者死去。】
【環境中過於可怕的輻射劑量令人們的基因發生溶解，當時僅有的幾家醫院，住滿了輻射病人。因為沒有任何有效的治療手段，且死亡的過程極其痛苦，當時的政府不得不下令，為這些病人提供‘安樂死’。】
平靜的旁白中，透露出無比殘酷血腥的曆史，讓所有人渾身發冷。
【整座洛城籠罩在無解的輻射病陰影下，而除此之外，畸變人的威脅，是懸在所有幸存者頭上的另一把大刀。據不完全統計，短短一周內，死在畸變人和畸變動物之下的洛城人民，多達百萬人！】
“嘶！”
“我的媽呀！”
這是百萬人啊，而不是一百萬顆豆子啊！這得是什麼概念啊！
【當時洛城當地殘存的武裝力量，立即組成了人民保衛軍，與畸變人殊死拚殺，然而畸變人身體過於強悍，沒有痛覺，甚至不畏懼普通子彈。】
【而保衛軍缺乏彈藥，電子設施又因為大輻射而失靈，信息交互嚴重滯後，在諸多不利因素下，最終不敵畸變人，無數英烈一個個倒下。】
【當時的洛城首富顧家聯合剩餘的政府人員、其他大豪門、企業，組織起城中青壯，組成了另一支人民軍，守住了荷塘區這最後一塊淨土。】
顧家人：“！”
其他豪門賓客：“！”
啊！又聽到了他們的名字！
這裡麵肯定有我！
自豪挺胸！
【然而這些青壯的戰鬥力更弱，節節敗退，死傷無數。】
啊這……挺起的胸膛又悄悄癟了下去。
【眼看洛城有生力量已經所剩無多，當時的顧家當家人顧迎東提出了一個大膽的計劃。】
眾人：“！！！”
顧迎東？！
這小子居然成了顧家當家人，他老子呢？
大家看向顧重德，猛然想起：哦，這位畸變了，長出了兩排牙齒來著，那當然得退位讓賢了。
顧重德：“……”
【顧迎東認為，畸變人的行為有一定的趨向性，他們可以利用這一點，布置下足夠當量的炸藥，然後將畸變人引過去，將之全部炸死。】
【為了保證這一計劃的順利成功執行，除了提前布置炸藥，還必須有一隊敢死隊，在身上綁上炸藥，必要時刻，用自己的血肉之軀，帶走畸變人。】
【而這——是洛城唯一的活路。】
人們神情瞬間肅然而沉重，這是——以命換命啊！
用自己的命，換畸變人的命。
也是用自己的命，換其他幸存者的命。
灰蒙蒙的畫麵中，出現了一堆人，在做出發前的準備工作，一個個身上綁滿了炸藥，大衣一蓋，外麵根本看不出來。
雖然一個個上半張臉都打了馬賽克，但人們還是認出了其中某些人。
“那個像不像咱們孩子學校的那個老師？”
“那不是咱們街頭賣酥油餅的大爺嗎，那大衣他穿了好多年了！”
“哎呀，那個是不是上過財經雜誌的那個誰？富二代來著。”
“左邊那個女的怎麼那麼像我表姐？我的娘哎！我得拍下來給我大姨看看！”
【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複還。隨著洛城中一聲聲爆炸聲，這支敢死隊完美完成了任務，隻是，他們的生命也永遠留在了這一聲聲爆炸中。】
人們沒有一個說話，紛紛紅了眼睛。
以為這樣的舍生取義，隻存在於曆史書上，但當他們看到了和自己同時代的人，甚至看到了自己熟悉的人做出了這樣的事情，內心的震撼是難以用言語形容的。
【然而，此時的洛城，還有一支比較龐大的畸變人隊伍，在其頭領的帶領下，躲過了陷阱。】
【為了解決這波畸變人，顧迎東及其餘僅剩的幾位顧家人，全部出動，因為人數不夠，顧迎東的妻子安知女士也參與了行動。他們用他們的生命，最終成功殲滅了這波畸變人，也為洛城迎來了喘息的餘地。】
人們重重一震，原來，這就是顧家的結局！
難怪之前那個男人說，顧家人死得又早又慘。
這哪裡隻是死得又早又慘，這簡直是死絕了啊！
安知怔怔地看著天上，聽到自己和丈夫的結局，她還有些反應不過來，恍恍惚惚地有種看彆人的故事的感覺。
而顧重德整個凝固住了，雙目圓瞪，死死地盯著天幕。
剛才有一幕畫麵一閃而過，那是一群畸變人，他看到了處在中心位置上的那個身影。
哪怕打著馬賽克，他也一眼認出了那是自己。
原來，最後一波畸變人的那個頭領，是自己！
難怪顧家人要傾巢而出。
因為那個人是自己，所以，他們有義務那麼做，他們也必須那麼做！
他們必須用他們的命，來消滅自己這個來自顧家的危害！
巨大的心痛湧上心頭，顧重德身體猛地晃了晃，向後倒去。
安知慌忙喊道：“爸！”
她朝顧重德趕去，不過有個人比她更快地接住了顧重德。
那是去而複返的顧迎東。
他剛剛還沒走遠，聽到了自己的名字，忍不住就折了回來。
也幸好他回來了，不然顧重德這一下得摔慘了。
“爸！你沒事吧！你醒醒，我們還好好的呢！你彆激動啊！”顧迎東死命掐顧重德的人中。
顧重德被生生掐得睜開了眼睛，看到的就是長子那張放大的狗臉。
以前看不順眼的臉，現在……還是看不順眼。
但想到有一天他會因為自己而死去……
顧重德動了動嘴唇，一時說不出話來。
那沉重的男聲還在繼續
【自此之後，洛城的畸變人，再也沒法形成規模。這一天，是9月21日，正好是大輻射到來的一個月整。而整個世界，也是從這一天起，真正進入了廢土時代。】
【隻是，人們在這場浩劫中，失去了太多太多，親人，好友，家園，食物，科技，文明，還有那一位位戰死的英雄。】
【這損失實在過於巨大，以至於此後幾十年，他們都隻能在這塊土地上，苦苦掙紮，苟延殘喘，再也沒能恢複元氣。】
最後的畫麵漸漸變成了黑白色。
出現了幾行文字。
那是顧迎東出發前，為其女兒留下的絕筆書
【我們的生命，將在今日，於洛城中長眠
而我們的靈魂，將永遠與這座城市，與這片土地，與所有活著的人們，與你——
我們親愛的女兒，同在
——永遠愛你的爸爸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