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部分避難所，一直建到了21號的中午。
甚至都沒有徹底建造好，中午十二點鐘，洛城就各地廣播，催促避難所開放，安排人們住進去了。
此時此刻，距離天幕預告的大輻射，還有三個半小時。
洛城碼頭。
無比繁忙的碼頭上，人們開始散去，一家家三天前才緊急改造而成的工廠完成了它們的使命，又陸續地一家家關閉，整個碼頭從喧囂，又漸漸安靜下來。
凍乾工廠裡，現在在做的是蘋果凍乾，流水線上還留了幾十個女工，周菲菲就在其中。
她在昨天，工廠問有誰願意留守在崗位上直到最後一刻的時候，舉手了。
願意留到最後一刻的人，最後幾個小時可以記三倍工時。
而且，顧氏的人可以幫他們把避難所的地點，從他們所在社區安排好的那一個，換到顧家主要管理的那幾個。
到時候，這最後一批員工直接跟著顧氏的人撤退過去就行。
周菲菲覺得自己反正也沒有什麼特彆親近的人，在哪一個避難所都行，所以就報名了。
昨天晚上回去休息的時候，她把所有要帶去避難所的生活用品衣服等物都收拾好了，裝了一個行李箱和一個大大的旅行包，今天早上來工作的時候，就直接帶過來了。
從中午開始，外麵就特彆嘈雜，那是其他工廠的人在一批批撤退。
到了十二點，就漸漸沒那麼吵了，到了一點鐘的時候，外麵基本已經比較安靜了。
一陣嗡嗡的聲音又從天上傳了過來，那是宣傳直升機又開過來了，直升機上的人正拿著喇叭，督促人們撤離。
工廠組長進來說：“大家再堅持一下，公司把前麵那批人送走了，一會兒就空車開回來接我們。”
大家都沒吭聲，手裡的刀子切出了殘影，一個蘋果三兩下就切成了薄片，被送進凍乾機，然後變成一片片凍乾。
一點半，他們聽到了一輛輛汽車開進來的聲音，組長又進來了：“車子來了，除了後麵打包的再留一留，把手上工作做完，其他人都停下來，整理一下，拿上你們的行李準備上車。”
大家都很驚訝：“還有很多蘋果沒切呢。”
“不管了，撤退要緊。我們之後還有一批人呢，不能耽誤時間。”
大家看著那一個個大蘋果，就特彆心疼，這蘋果可好吃了，他們就這麼走了，這蘋果不是就要放在這裡爛掉了嗎？
組長就讓大家要是不擔心這沒處理的蘋果會畸變，就儘情拿，能塞幾個塞幾個。
大家眼睛就立馬變得亮晶晶的，趕緊拿起完好的蘋果往自己包裡塞。
至於說，擔心蘋果畸變什麼的，他們這不是要去避難所了嗎？那可是地底十米多的地方，應該不至於讓蘋果畸變吧。
要真那麼危險，他們估計也活不下去。
周菲菲也不客氣，打開旅行包，雖然這包已經很鼓了，但還能塞幾個蘋果。
邊上一姐妹看了就說：“把裡麵衣服拿出來幾件掛身上，多塞幾個蘋果。”
周菲菲見那姐妹硬是從包裡拿出一條毯子，空出地方來狂塞蘋果，都驚呆了。
“看我乾什麼，快裝啊，這就是給我們的福利啊！我們這些人，行李都隻有這麼些，不趁現在多塞點，以後一個月要怎麼過？這蘋果就算自己不吃，到時候在避難所裡也能跟人換彆的東西。”
周菲菲又看到對麵有個人，似乎是早有準備，居然準備了一個袋子來裝蘋果，還有個大媽直接從包裡拿出個床單，用床單來裹蘋果。
那組長看到了也沒說什麼，隻是催促大家動作快一點。
於是也趕緊把自己包裡占地方的東西拿出來，又塞了不少蘋果進去。
拎起包的時候，那是沉得要命。
“走走走，快點跟上！”
周菲菲拎著包拖著行李箱出來，外麵就停著好幾輛大巴，還是長途的那種車子，大件行李放下麵，人坐在上麵。
周菲菲把自己的行李塞進去，起身的時候，又看到了那個叫安知的人，她一臉嚴肅，站在車子邊看著人們上車，時不時看看時間。
看到大家大包小包裡露出蘋果的形狀，她也是什麼都沒說，隻是拿起個喇叭說：“東西都彆落下，上車後就往後走，有座位就坐下來，儘量一輛車坐滿才坐下一輛，坐滿了就出發。”
周菲菲隻看了一眼就被後麵的人群推著上車了，車上才坐了一半不到的人，她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把鼓鼓囊囊的書包放在自己腿上。
很快，車子坐滿，慢慢開動了起來。
經過後麵幾個倉庫，周菲菲看到裡麵的人還在忙碌，那是機械工廠，裡麵加工東西的效率比他們這些手工的高多了，所以那裡的人會留到最後一批。
車子開出倉儲區之後，就有個人站在車前麵，跟她們說一會兒到避難所要怎麼做。
“我們一會兒要去的，是顧氏修建的避難所，前身是一個地下商城，這幾天向下又緊急挖了好幾層，空間很大。
“避難所有好幾個入口，現在每個入口都是往裡湧的人，我們走的是特殊通道，就是特意給你們空出來一個空擋，讓你們能夠順利進去。
“所以，下車後直接跟著人往裡走，不要停留，行李有專門的人給你們搬，走的是物流通道，直接送到避難所裡麵，稍後你們再去統一領取。
“你們行李上都有掛著牌的是吧？”
大家都齊聲說：“有！”
那掛牌是之前就發下來的，讓他們掛在行李上。
“那行，到時候憑掛牌領行李，不用擔心被彆人領走，絕對不會搞錯的。”
於是，這一車人下車的時候，雖然還是有些擔心自己的行李，但還是比較聽話地跟著前麵的人往前走。
周菲菲也背著自己的包，跟在人群中，也不是很清楚自己具體走過哪些地方。
隻知道跟著前麵人的背影，往前走、下樓梯、轉彎，再下樓梯再轉彎再往前……
到差不多快被轉暈的時候，終於停了下來，而眼前出現的，是一個比較大的房間，放眼望去，十幾張整整齊齊的高低床，帶著床褥和被子，還是軍綠色的那種。
仿佛進入了什麼軍營一般。
周菲菲根據自己之前被發到的號碼牌，尋找對應的床號，是一張靠牆的床，還很幸運的是下鋪。
床兩邊都有著一米五左右寬度的空地，每個人用的都是靠左的這一邊，這麼一個範圍，給兩個人用是有點擠了，不過勉強還能接受，床底下有放鞋子臉盆的橫條，也可以放一些東西。
周菲菲把自己的包拍拍灰，小心地放在床上，然後摸了摸床墊，挺軟挺厚的，被子看起來也是新的，很軟和。
周菲菲坐下來，突然就有了幾分小雀躍，也說不出來是為什麼。
學校裡最多就是八人寢，她從來都沒有經曆過這麼大的集體生活。
就感覺這種逃難的集體生活，好像也沒有那麼糟。
她看了眼在工廠那邊充飽了電的手機，快兩點了，離傳說中的大輻射還有一個半小時。
而她已經到了安全的地方，就很安心。
就是突然從忙碌而又枯燥的工作裡脫離出來，整個人放鬆得都有點不習慣了。
“嘿，你是哪裡的？”
對麵床的女生問周菲菲，周菲菲說了之前自己租住的地方。
對方道：“那是離這裡有點遠，你是給顧氏乾活才住到這裡來的吧，我也是。這裡可比我本來應該住進去的那個避難所好多了，聽說那裡就是一個空屋子，什麼都沒有，一個床板都沒有，幸好我換過來了，不然就要打地鋪了。”
斜對麵那張床的女人也過來說：“聽說很多避難所，一個屋子裡都不管你住的是什麼人，男女老少塞進去就完事了，想換房間就得自己找人換。還是這裡好，這麼大一個屋子，幾十號人，全都是女的，多安全啊。而且，這樣的大宿舍，都還有專門的管理員呢。”
“嗨，顧氏財力物力充足，自然能做得好一點。”
“幸好我選擇工作到最後一刻，福利真的是好啊。”
“這還算一般，他們顧氏自己的正式員工，那待遇比我們這個還強多了。”
“……”
周菲菲主要是聽著，這些年紀大大小小的女人都可能聊了，她聽著也覺得有意思。
過了一會兒，有人過來通知大家可以去取行李了。
大家趕緊一窩蜂湧出去。
領行李的地方是一個很大的空地，擺著一堆堆行李，人們拿出自己的號碼牌，人家就會幫你找到行李，再讓你去拿，這樣也能防止有意無意的誤拿錯拿。
拿了行李後，順道就去邊上，一人領一套生活用品，其中包括塑料臉盆、牙刷、牙膏、牙杯、毛巾、紙巾等。
這些也算是臨時員工的福利了。
重新回到大宿舍裡，大家就開始整理自己的行李，因為管理員說了，大輻射之後，可能會停電，他們在地底，停電後就基本抓瞎了。
雖然他們有備用的照明設備，但以防萬一，還是儘量趁現在有電，把該做的事做了。
周菲菲麻利地收拾起東西，把目前可能用得到的，放在觸手可及的地方，暫時用不到的，就放在行李箱裡，靠牆擺放著。
她還帶了幾個收納箱，支起來就能用，一個放零碎東西，比如紙巾、創可貼、剪刀、小手電、身份證什麼的，一個放換洗衣服，一個放一些吃的，伸手就能拿。
……
兩點半。
洛城各地，最後一批人進入避難所，碼頭工廠的人也全部撤退。
安知確認沒有人落下，帶著剩下的物資，坐著最後一批車，回到避難所。
顧迎東正在等她，看她從車上下來，就趕緊上來抱抱她：“辛苦了辛苦了。”
安知問：“大家呢？”
“都已經進避難所了，玥玥也進去了，和爸媽在一起呢，就差你了，你也快進去吧。”
“你呢？”
顧迎東說：“我得在這裡，確認所有人都進去後，然後把每個入口關上，放心吧，三點之前，我一定下去。”
安知說：“那我陪你一起。”
顧迎東有點無奈，也有點甜蜜，最終沒有拒絕，就是女兒玥玥知道了，又要喊父母是真愛，她是意外什麼的了。
接下來，兩人就帶著人，把每個入口一一封閉。
每個入口都有好幾道門，又是厚厚的金屬板門，又是沉重的水泥板門，一道又一道，誓要將輻射隔絕在外。
三點鐘，所有門關上，兩人下去避難所，不過也不是就能和家人們團聚，還要確認避難所內部，一切都井然有序。
洛城其他避難所也一一關上大門，嚴陣以待。
三點十分，洛城最後一批工作者也進入了避難所，洛城地麵上，已經見不到任何一個人了。
整座城市徹底陷入寂靜。
三點二十分，避難所裡，每個人都呆在自己的位置上，做著最後的準備。
三點二十五分，大家都安靜下來。
安知回到了顧家所在的那個區域，和公公婆婆問好後，帶著女兒回了房間。
顧重德選擇一個人呆在一個屋子裡，並且嚴肅地交代小兒子：“如果我出現什麼異常情況，不要手軟，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顧迎西一整個苦瓜臉，此刻他隻想和他老哥換一換，他寧願去管外麵的事情，換老哥回來守著一家子。
“爸，要不，您穿個防輻射的防護服？”
顧重德：“不用那個，彆人都不穿，我穿什麼穿？如果做到這個地步，還是逃不過那樣的命運，那也是我命該如此，那我僥幸活下來，也遲早還是個禍害。”
顧迎西沒辦法了，老頭子就是這麼固執。
安知給女兒擦了手臉，脫掉鞋子，母女倆躺到床上，玥玥問：“媽媽，我們會變成怪物嗎？會死嗎？”
安知抱著女兒說：“不會的，我們都會好好的。”
“爸爸呢？”
“爸爸還有事情要做，他在外麵，守著咱們。”
三點二十九了。
安知關了燈，屋子裡一下子陷入黑暗，不過很快，牆壁上的一些熒光貼紙和圖案慢慢亮了起來，甚至還有幾顆夜明珠。
玥玥哇地叫了起來：“好漂亮。”
安知笑道：“媽媽給你選的圖案，喜歡嗎？”
“喜歡。”
“那我們閉上眼睛，睡覺好嗎，媽媽給你唱歌。”
玥玥乖乖閉上了眼睛。
安知摟著女兒，一邊哼著歌，心裡想過許許多多東西。
過去，未來，生存，死亡。
還有，曾經那個他們夫妻倆可能都離開了女兒的結局。
她更用力地抱緊女兒，也閉上了眼睛。
周菲菲默默躺在床上，燈已經關了，牆壁和床欄上，都塗了一些熒光材料，讓大家不至於睜開眼就是一片漆黑。
大家也都躺在了床上，隨著時間接近，呼吸聲漸漸緊張急促起來。
“你們說，真的會有大輻射嗎？”有人突然問，“要是沒有，不是顯得我們做這些特彆傻嗎？”
“那我寧願顯得傻，也不想有大輻射。”
“我們之中會有人畸變嗎？”
“應該不會吧，要是真有人畸變，一個房間裡的人不是都完蛋了？”
“嘿，你們當外麵戴著夜視鏡，拿著槍的治安員是擺設呢，誰畸變第一時間就給你嗶嗶了。”
大家七嘴八舌地說著，緩解心中的不安。
某個避難所的第一層，人們帶著寵物，住在一個個房間裡。
寵物都被關在了籠子裡，不知道是感覺到了主人們的不安，還是真的感應到了什麼，動物們都開始躁動不安起來，主人們隻能儘力安撫。
黃姓一家的小女孩兒就趴在貓籠前，不斷地安慰三隻有點應激的貓貓，效果雖然不怎麼樣，但至少她自己是不緊張不害怕了。夫妻倆也不知道該不該為此高興。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不知道誰的手機鬨鈴突然響了。
三點半了！
然後，那鬨鈴聲變得不穩定，開著燈的地方，燈光也瘋狂閃爍起來，所有電子設備在這一刻失控、失靈。
而某個避難所裡，幾個人看著屏幕，上麵是外麵天空的畫麵。
隻見前一刻還正常的天空，突然從很高遠的地方出現了那種奇怪的色塊，然後色塊越來越多，越來越深，和天幕紀錄片上的簡直一模一樣。
下一刻，屏幕變成一片花屏。
外麵的攝像頭失靈了！
人們互相看了看，長長吐出一口氣，大輻射，真的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