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好!你怎麼來了?”鄧昆侖抬起頭問。
“聽說你今天覺得有個女同誌不錯,明天留下來單獨見個麵吧!”老太太聲音很是輕盈,掩飾不住的喜悅。
鄧昆侖其實很不喜歡這種一茬又一茬,由組織安排的見麵會。
那些女同誌並不是因為喜歡他個人而來相親的。
一個個抱的目的都是要為組織,為祖國獻身,再順便解決一下她們的工作問題,搞的他像□□裡的大祭司,她們都是祭品一樣。
“我沒覺得哪個女孩子不錯,我看都一樣!”
“但你不是跟人聊天兒了?”毛紀蘭說。
“母親,說一句話不算聊天。”鄧昆侖忍著怒氣,厭煩的說:“我還要工作,您請回吧!”
這要家裡那幾個土生土長的,毛紀蘭早大耳刮子呼過去了。
但這個不行,這個是她從小送出去留學回來的,在他身上花了五個大洋呢,養成了洋脾氣,不能呼,隻能順著毛捋。
保姆從屋裡出來了,也插言說:“這家裡是該有個女主人了,湯毛和那個真泥啊,本身一副洋不洋土不土的長相就愛招人打,偏愛往外跑,跑出去就是挨打,是得有個女同誌替我盯著他們,我覺得吧,咱們博士年齡也大了,小女孩們子就算了,脾氣大,不好伺候,找個結過婚,帶娃的女同誌也不錯啊,年齡大的女人會疼人。”
這不胡扯嗎,毛紀蘭瞪了保姆一眼:“乾你的活兒去。”
回頭,她要跟兒子使殺手鐧了:“就不說湯毛和真泥了,組織給你安排了多少女同誌,你一個都看不上,孤身一人,這樣很容易讓人抓到把柄,彆人會說你沒有踏實下來,認真報效國家的決心。你沒聽說嗎,搞核工業的那三個錢博士,現在相繼都要下放,你跟組織對著乾,是不是也想去住牛棚?”
說起下牛棚這件事兒,鄧昆侖的眉頭不由的緊鎖到了一起。
“這是對科技行業的侮辱,更是對生產力的摧毀,其損失是無法估量的,早晚這個國家得為了這個錯誤的決定而痛心疾首。”
毛紀蘭才不管兒子嘴巴裡往外吐的,這些洋縐縐的話,她隻知道一點:兒子必須找個對象,趕緊結婚,她要抱孫子。
“孫緊說了,有一個年齡比你小著三四歲的女同誌,明兒見個麵吧?”毛紀蘭又說。
鄧昆侖捏了一下眉頭,終是不說話。
“那就這麼定了,我明天讓那個女同誌跟你見麵。現在這情形,組織讓你乾啥你就得乾啥,不然你就是等著進牛棚。你看我是個沒文化的土老太太,但要不是我這個土老太太和我婆婆當初花了五塊大洋送你出國,可沒今天的你,我還有仨兒子全指望著你呢,你要因為跟組織對著乾下了牛棚,我就到你爸,你奶墳上哭去?”毛紀蘭大手一揮,武斷的說:“明天就給我去相親,立馬!”
老太太說一不二,這事兒,就這麼決定了。
……
孫緊這天晚上沒回來,蘇櫻桃一個人睡了一晚上。
她其實碼不住那個大大咧咧的孫緊能不能把事兒給搞定,但也沒辦法,隻能等。
吳小蘭和另兩個姑娘早晨起來,打了早飯,幾個姑娘今天看起來,氣壓都很低啊,看蘇櫻桃要去打飯,吳小蘭問:“你是不是也被通知要回原單位啦?”
相親成功,可關係著一個正式工作名額呢,另外兩個姑娘也抬頭看著蘇櫻桃,顯然,沒通知走人的,估計就是還有希望的。
五進一的遊戲中,莫名其妙的獲勝,對於其她幾個比較殘忍。
“我還不知道呢,我先去打飯。”蘇櫻桃說。
出了門,蘇櫻桃去了趟昨天去過的百貨商店,這會兒她兜裡就剩下三塊錢了,這親要相不成功,家她都不能回去。
但是,她還有一件比相親更重要的事情,必須得去辦。
“我昨天看見咱這兒有茶枯油,同誌,那怎麼賣的?”進了百貨店,蘇櫻桃問。
秦州這地兒產茶,所以有茶枯油,在農村,那東西遍地可見,但進了百貨商店,就不知道價格了。
“一玻璃瓶一塊五,還得要一塊五的糧油票,你有嗎?”售貨員低著斜斜的眼睛問。
有沒有都得有,因為這東西她今天必須要。
還得買個牙刷兒呢,穿過宿舍去,蘇櫻桃還打聽了兩回,才找到鄧昆侖的住處,嗬,一齊溜兒漂亮的小白樓,博士住的地方,就跟小珍妮原來形容的一樣闊氣,漂亮。
有倆孩子,一個是男孩兒,頭發略黑,雙眼皮兒,大概五歲左右,另一個則是她昨天見過的那個小女孩珍妮,大概六歲左右,倆人圍著一個大鐵盆,正在用稚嫩的小手洗著床單。
“珍妮?”
“阿姨好。”小女孩站起來,笑著揮手。
男孩兩隻眼睛亮晶晶的:“珍,你認識她?”
“好阿姨,不打人!”珍妮咬了咬唇,兩隻眼睛亮晶晶的。
“居然是個不打人的阿姨?阿姨你好,你會罵我們嗎?”小男孩比珍妮矮一個腦袋,也趴在欄杆上望著她,笑的賴皮賴皮的。
為啥要罵他,這孩子說的讓蘇櫻桃莫名其妙。
“我不打人,也不罵人,再說了,咱倆無怨無仇,我乾嘛罵你呀?”蘇櫻桃反問。
小男孩咬了一下嘴唇,一副特彆認真的樣子說:“因為我是個小洋崽子,天生應該被罵,被批評唄,我天天都在接受批評呢,嘿嘿。”
“臭洋崽子,出來挨打!”突然,有個孩子在隔壁一聲喊,扔了一大塊土坷垃過來。
“我們不是洋鬼子,我們也是華國人,我們也愛我們的國家,但我們的國家不包括你,早晚我會打贏你噠。”湯姆手叉著腰,對著對麵的孩子說。
才五歲出頭的小男孩,話說的這麼溜的,蘇櫻桃還真沒見過。
珍妮則蹲在地上,邊洗床單,邊從頭上悄悄的往下薅著自己的頭發。
“小心我明天把你們倆的頭發全給薅光,臭洋崽子!”對麵的孩子高聲喊著,突然給家長揉了一把,拎屋裡去了。
“珍妮,想讓你的頭發變的跟我們的一樣黑,是不是?”蘇櫻桃揚了揚手中的牙刷:“轉到後麵去,一會兒我就能讓你倆的頭發都變的黑黑的,好不好。”
倆孩子都抬起頭,眼睛亮晶晶的看著蘇櫻桃:“真的?”顯然,想讓一頭不怎麼黑的頭發變黑,是這倆孩子現在最大的渴望。
“當然是真的,快來吧。”蘇櫻桃笑著說。
……
而這時,毛紀蘭到了廠領導辦公室,來跟廠領導們聊兒子的個人問題呢。
“毛主任,難得大駕光臨,有何指示?您儘管說。”書記龔有才說。
“昨天來交流學習的女同誌們,有沒有留下的?”毛紀蘭問。
張廠長和龔書記倆對視一眼:“有那麼一個,確實不錯,您看看,年齡24,高中畢業,出身農村,根紅苗正,這些條件就很不錯了吧,更不錯的是昨天她跟鄧博士還聊了幾句,我們就給留下了。”
毛紀蘭拿起檔案一看,姑娘麵相有點小啊,不過模樣兒是真漂亮,這有24嗎?
看著不像啊。
生了個娃娃臉吧這是。
這相貌可比兒子從國外帶回來的,照片上那不洋不土,喂娃的奶.袋子都露在外麵的洋妞兒好看太多了,也比他兒子第一個相親的那個,哭哭啼啼最後還跳河的看起來大方多了。
再一看那金光燦燦的履曆:小穀村勞動模範,小河大隊拖拉機手,紅旗公社雙搶模範。
哎喲,這一看就是個頂優秀的姑娘啊。
她喜歡!
看到這兒,毛紀蘭就又得念叨一聲阿彌陀佛,哦不,馬克斯萬歲,幸好兒子沒帶那個留了洋的妞回來,要給她個洋媳婦兒,她得給漚死。
“那你們就安排一下,下午讓他們單獨見麵,談一下個人問題吧。”毛紀蘭於是拍板說。
硬話得要家長說,更何況孫紀蘭同誌還是解放前的老紅軍戰士,在整個冀中平原,都屬於傳奇式的人物,這話由她通知鄧博士當然最好。
領導們有啥不高興的,解決鄧博士的婚姻大事,這可是從首都,從領導人那兒壓下來的任務,他們隻有照做的份兒。
相親的事兒,在領導層麵,就這麼定下來了。
下午鄧昆侖回到家,乍一進門,看到倆頭發黑乎乎的腦袋,還愣了一下。
湯姆連蹦帶跳過來了,嘴裡哼哼唧唧,搖晃著自己的腦袋,堪稱大搖大擺。
珍妮顛著腳晾床單時,也不停的摸著自己本黑色的頭發,時不時就得在玻璃窗子上看看裡麵的自己,忍不住停下來自我欣賞:“黑頭發,好漂亮!。”
“這怎麼回事兒?”鄧昆侖停在門外的台階上,不僅僅是愣住,應該說簡直是傻掉了。
保姆努著嘴巴說:“你天天喊,說這倆小洋崽子是因為營養不良斑禿了,今天我才知道,他們不是斑禿,是嫌自己頭發不是黑色的才給人罵,打,悄悄兒往下薅呢,這些小洋崽子心思就是深,不知道從那兒給自己染個黑頭發,你看看,這會兒樂的喲。”
湯姆可不管保姆怎麼陰陽怪氣的罵自己,扭著小屁股跑了過來,指著自己的眉毛說:“還有眉毛,耶!”
黑黑的眉毛襯著他比一般孩子白幾個度的皮膚,簡直不要太可愛。
他現在已經是個黑頭發的華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