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裡明白,鄧昆侖是想為本好。
但是那麼一個老爺子,他又軟硬不吃,好壞不聽,你把他送到醫院,推出去不就完了,這要真折騰下去,折騰沒命了怎麼辦
這筆遺產真不好要。
好在本給折騰出了一身的汗,下午倒是睡的很好。
老人腸道弱,消化不好就會積食,上火。
應對積食最好的方法就是餓。
到今天晚上,本就有一整天沒吃過東西了。
不過穿心蓮加上黃連,敗火特彆快,到吃晚飯的時候,本身上的火氣其實就退了。
樓下看熱鬨的人也漸漸散了,湯姆和珍妮也回來了。
湯姆抱柴禾,珍妮洗菜打下手,蘇櫻桃做起了晚飯,這回,她是照著博士的食譜,認認真真做的西餐,畢竟本是個西方胃,吃不慣中餐。
本沉沉睡了一覺,醒來之後的第一件事情,當然是先於無意識中飆了兩句臟話,這臟話一飆出來,湯姆在樓下就呲毛了。
他最反感的事情就是彆人不講禮貌,說臟話,一把就把柴禾摔在了地上:“嬸兒,咱能讓本那個壞老頭走嗎,他再呆下去,會把傑瑞都給教壞的?”
“什麼叫壞老頭,那是你叔的恩人,沒他就沒你叔,也沒你呢。”毛紀蘭嗬斥說。
湯姆氣的小臉脹紅,想把傑瑞帶走,但他拗不過毛紀蘭。
毛紀蘭聽見樓上的本在吭氣兒,立刻把傑瑞從湯姆手中奪了過來:“走,乖孫,咱們上樓,見咱的恩人去。”
傑瑞笑著說:“是爺爺。”
帶著傑瑞上了樓,看本睜開了眼睛,毛紀蘭笑嗬嗬的,就把傑瑞放在他身邊了,原來笑著說:“瞧瞧,這是我的大孫子,就是您替我養大了兒子,他才能給我生這麼乖的大孫子的,您看見了嗎?”
傑瑞盤腿坐在爺爺身邊,也湊了過來,圓圓的,軟嘟嘟的臉蛋上,兩隻好奇的在眼睛骨碌碌的望著本,一隻手指像小□□棒一樣的小手,撫上他的臉,也在溫柔的問:“爺爺,你好點了嗎?”
本剛剛睜開眼睛,人還是睡眯糊的,兩隻藍色的眼珠子,注視會兒毛紀蘭,又注視一會兒傑瑞。
上火把老人給折騰瘋了,尤其是他還特彆怕死,中午的時候,聽鄧昆侖說阮紅星跟他的情婦搞在一起,這個消息讓老爺子急火攻心,就已經受不了。
羊肉的火再加上阮紅星的火,這兩把火把老爺子給燒的,整個下午一直昏昏沉沉。
就在剛才,毛紀蘭來了之後,不由分說的,又開始給老人灌黃連湯。
本是個m國人,還是個有錢人,吃藥都是用最好的紅酒來衝的,哪喝過黃連湯。
在喝的時候,以為鄧昆侖這是要殺他,在被壓著灌藥的那一刻,管他是洋人還是華國人,信仰的是上帝還是佛祖,都會去回想自己的一生。
人之所以敬畏死亡,是因為死亡的不可控,也是金錢和財富,任何東西都無法阻止的。
一個人麵臨死亡時,都會回憶自己的一生。
作為一個商人,他對商業對手雖然無情,但那是在生意場上,對待親人父母,他很好,他深愛著自己的母親,並且繼承了父親的遺誌,由衷的為父親,為m國而驕傲。
幾個養子他都虐待過,但對鄧昆的虐待尤其多。
西方不講究因果報應,所以他從來沒有意識到自己的錯誤,直到剛才,他看到一個頭發花白的東方女人。
他於是想起了那個曾經把自已那四塊還沾著血的大洋,遞到他手上的東方老太太,她是那麼的瘦,瘦的皮包骨頭,她的腳是畸形的,她甚至都站不穩,她甚至願意給他下跪,但她的背一直是那麼的挺直。
四塊大洋,那是她的全部。
當她把自己最疼愛的孫子交給他的時候,她根本不知道,自己那個隻有四歲的,軟軟的小孫子將會麵臨什麼。
他嗬斥,恫嗬,一路辱罵,像上帝一樣居高臨下的對待他,最後把他無情的逐出家門,讓他無家可歸,那時候,他是確定他會死在外麵。
甚至,聽說教會學校的校長收容了他的時候,本還特意給校長施過壓,讓他趕走鄧
昆侖,隻不過校長沒聽他的罷了。要不然,鄧昆侖早就淪落為流浪兒,死在m國的街頭了。
那一切都是他做的,他差點親手結束了鄧昆侖的生命。
“你好點了嗎,坐起來喝點小米粥,我自己做飯不好吃,我讓兒媳婦給你熬?”毛紀蘭麵對著這個龐然怪物,聲音輕的像對蠶寶寶說話一樣。
鄧家幾兄弟站在門口,局促的站著,東方式的熱情,感激,以及感恩,浮在他們的臉上,一個個顫顫兢兢。
而本,在睡了一覺之後輕鬆了很多。
然後,就聞到了一股濃濃的芝士香味。
鄧昆侖那位把不喜歡流露於言表的妻子,端了一盆湯進來。
她是用他帶來的星星意麵做的濃湯,他聞到雞湯、紅蔥頭和胡蘿卜,以及芹菜,橄欖油的香味。
人習慣的都是自己原本適應的味道,而本折騰了一天,這樣的意麵會讓他味口大開。
“餓了就吃點東西吧,可以在床上吃。”蘇櫻桃還是從張愛國家借了一張炕上可以放的桌子,把意麵擺在了桌子上了。
一種很奇怪的吃法,湯盆、勺子,炕桌,這是張愛國的老父親吃飯時需要的東西,給這個洋人用著剛剛好。
沒人翻譯,本也聽不懂他們到底在說什麼。
但是就像30年前,毛紀蘭曾經用中藥治好他的癬一樣,顯然,剛才那些苦苦的湯汁,才是讓他快速恢複健康,恢複食欲的良藥。
鄧昆侖曾經跟他說過一句話:良藥苦口,忠言逆耳。
曾經的本當然不會信這種話,而且還嗤之以鼻:隻要你有錢,就可以吃不苦的藥,隻要你有錢,不需要忠言,因為金錢就是一切。
但現在,他不得不承認,剛才,在他最無助,以為自己要死的時候,確實是那碗苦藥,讓他快速的恢複了健康。
而毛紀蘭的笑,更讓他意識到,自己曾經對鄧昆侖的苛待和追殺,他肯定沒跟他的母親提及過。
要不然她不會帶著她的孩子,以如此感激,感恩的樣子出現在他麵前。
這個東方婦女,本上一次見麵,還是30年前。她背上背一個孩子,懷裡抱一個孩子,腰上還彆著兩把隨時會走火的土盒子炮,凶神惡煞,威風凜凜。
但現在她老了,就像曾經,她的婆婆一樣老,頭發花白,身材矮小而又瘦弱,似乎風就能吹倒。
但她又是那麼的強韌,混身充滿了力量。
依舊像當初一樣熱情,看著他時,就好像看著上帝,看著救世主一樣。
“少吃一點,吃完再睡一覺。等你休息好就可以走了,褚岩會把你送回香港的。”鄧昆侖拍了拍本的手,說:“在我們華國,講究滴水之恩,湧泉相報,不論曾經我們之間發生過什麼事情,我永遠感激你把我從這個國家帶出去。”
本於是拿起了勺子。
毛紀蘭慢慢坐到了床沿上,兩眼希冀,好像生怕這飯不合胃口,他要不吃似的。
傑瑞也湊了過來,嘟著小嘴巴,替他吹著湯盆裡的麵。
散發著奶酪和紅蔥頭的香味的濃湯麵,是那麼的讓人有胃口。
看本往嘴裡送了一口湯,毛紀蘭拍了一下大腿,笑裡飽含著滿滿的滿足。
鄧家幾兄弟對視一眼,也是一臉的滿足。
這是跟金錢全然無關的東西,他們也不在乎他的遺產。
隻是一種他們自然而然,表露在外的感恩。
而上帝真正需要的並不是金錢,是感恩。
本一直以為自己於華國,於東方來說是上帝是救世主。
但剛才,在仿如生死彌留般的關頭,他才發現自己曾經對待鄧昆侖,對待彆的孩子時,其實是個魔鬼,他於這個國家,某種意義上來說也是魔鬼。
他苟合了媒體,壓下了731部隊的報道,那是魔鬼才有的行徑。
如今他還想從這片土上賺更多的錢,這也是魔鬼才會做的事情。
而當他清晰的認識到自己是個魔鬼時,才感受到隻有上帝才配有資格擁有的感恩。
這是他求了一輩子的東西,但偏偏在他認清自己的真實麵目之後,才真正感受到了。
而這時,那個曾經被他趕出家門的男孩,長大了。
穿著這個國家的男人們喜歡穿的,扣子係到脖子眼的中式服裝,站在臥室門口,兩隻東方式的眼睛那麼坦然的望著他,浮著微微的笑意。
恰如被他趕出門的那一天,他臉上的平靜,不過他終於在他麵前笑了。
本隻在他逗那條被阮紅星毒死的狗的時候,才看他笑過。
他在他麵前,從來不笑的。
他長大了,成熟了,哪怕本是西方審美,也不得不承認他像阮紅星一樣,是個極度帥氣,並且充滿魅力的男人。
他笑的那麼溫柔,溫和。
但他是個看似溫和,卻永遠都不能被打敗的男人。
作者有話要說:博士:說我像阮紅星一樣帥,我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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