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裡的人皆是一愣,江嫣凝神仔細聽了聽,竟聽到了自家夫君的聲音,當下神色一緊對江沼說道,“你先坐會兒,我出去瞧瞧就來。”
江沼也沒坐,跟在了江嫣身後。
前院門口來了官兵,外頭一堆的藥材堵在門口,進不得進出不得出。
領頭的那位是江陵林家二房的大爺林凱,在江陵太子手底下撈不到一官半職,半年前便來了芙蓉城,在瑞王手裡謀了個監管物資的職務。
今兒沈家的藥材到貨,董家正急著用,偏生林凱不放行,非要一件一件的驗收完了才行。
這要是等他驗收完,恐怕得等上三五日。
董家好說歹說林凱就是不依,董家大少爺是個急脾氣,沒說兩句就爭了起來。
“你們就彆在這兒給我費這嘴皮子,有那閒工夫搭把手,將藥材袋子解開,也能為咱省不少時辰,我等即為監管局的人,藥材之事豈能馬虎,若是出了問題便是人命關天,董大爺也該知道,規矩就是規矩,總不能專為了你走特殊吧?”
林凱挑釁地看著董翼。
董翼不善嘴皮子仗,一時竟也無力反駁,江嫣跟著著急,正棘手時,便聽得身後的江沼開了口,“規矩為死,人為活,聖人不期修古,不法常客,論世之事,因為之備,林公子也是飽讀詩書之人,當懂得規矩固然重要,但得順應時勢而變通。”
江沼的聲音溫婉,語速不徐不疾。
門前進來了兩人,一字不漏都聽了進去,聞聲抬起頭從人群中望過去,一眼就能瞧見一身月白袍子的江沼立在那裡,清麗脫俗的一道身影,如美玉般純淨。
瑞王頓在那,“你說本王那皇兄到底喜歡什麼樣的姑娘。”
身後的寧庭安,沒做答。
隻知道前兩日瑞王扔了一個小匣子,昨日又滿王府地找,重新給拾了起來。
那日從沈家回去後便去醉紅樓聽了幾日的琵琶,硬說人家彈的曲兒變了味,沒以前的好聽。
瑞王也沒要寧庭安回答,邁步走了進去。
林凱認得江沼。
臉色一陣難看。
上回林老夫人壽宴,他見過,挺溫順的一姑娘,今兒倒是伶牙俐齒了。
林凱原本是林家二爺的私生子,後來被認出來,才給了個妾室的身份歸了宗,一輩子最驕傲的便是十四歲時考了個舉人,不過二十幾年過去,也依舊隻是個舉人。
江沼為何而來的芙蓉城,他清楚得很。
林凱看著江沼說道,“久聞江家四姑娘不僅醫術了得,還能識字,吟詩作詞,這樣的姑娘想必即便是退了婚,也能找到好人家。”
退婚之事,原本知道的人並不多,這一來算是徹底地公眾於世。
原本吵鬨的院子,瞬間安靜了下來。
江嫣被這話轟的一時反應不過來,驚愕地瞧向江沼,見其一臉坦然,便知是出了事,倒也顧不得去問個究竟,回頭先瞪著林凱,“我江家姑娘如何,將來嫁誰,還輪不到你一個私生子來談論。”
林凱宛若被捏了七寸,正欲撒氣,腰窩子被人從後突然踹了一腳,一個沒站穩往前栽了幾步,回頭盛怒地盯著來人,見是瑞王,頓時焉了氣。
“王爺。”
瑞王的性子與陳溫不同,脾氣一上來自己也能動手,厭惡地看了林凱一眼,林凱也不敢再吭聲,捂住腰窩子一撅一拐地出了門。
瑞王這才抬頭去看江沼,江沼卻是對他福了福身,轉頭跟著江嫣進了屋。
一進屋江嫣就問江沼,“怎麼回事?”
江沼說,“真退了。”
江嫣僵了好一陣,這藥鋪子算是呆不下去了,趕緊讓丫鬟收拾好了東西,打算帶江沼回董家。
兩人走的是後門。
冰梭子掛在假山石上,一到晌午便開始滴著水珠,登馬車前江嫣就站在門口突然問江沼,“我知你性子,絕不是個愛出頭的人,今兒那話,你實話告訴我,可是故意激了林大人。”
傳言一旦起來,想挽回都沒了機會。
江沼說湊巧,“我怎知道他今兒會來找事。”
江嫣便罷了,這會子的心情倒是同沈霜一般,惱江沼沒心沒肺,最後還是不死心地問了她一句,“你當真就打算放棄了。”
冰梭子的水珠落下,跌入淺潭中,滴答一聲翠響,如同敲在人心坎上,轉角處那株銀裝滿枝的青鬆後,兩道人影剛至,聞得這聲,竟也不自覺地頓了腳步,屏了呼吸。
江沼見江嫣神色嚴肅,便想著逗逗她,一半玩笑一半真地說道,“千門萬戶曈曈日,總把新桃換舊符。”
——舊的不去,新的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