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妹的父母不也是在瘟疫中丟了性命麼。
“那日除夕夜,世子出事是太子壓了下來,妹妹暈過去,也是太子抱著妹妹上了馬車,原本是去王府,後來太子又將妹妹送到了沈家,交代二哥說若是妹妹醒了,便說是寧表哥送了回來,為何緣故,妹妹應該明白,太子大抵也是知道妹妹不願見他。”
“妹妹一向聰明,若能好好想想便也知道,江家世子出的那事並非小可,換成任何一人,都不會如此輕鬆,表妹當真就相信這事是寧表哥能擺平的嗎?”沈霜見她眼睫輕閃,極力地勸說道,“待回到江陵,妹妹定要再給太子一個機會,也給自己一次機會如何?”
然還未等到江沼的答複,馬車突然一頓,車裡的幾人都歪了身子。
江沼正欲掀起車簾,沈霜一把將她的手按了下來,“表妹坐好,馬上就出城門了。”
車外的人聲腳步聲卻是越來越密集,火把將那臨近城門口的一段路映紅了半邊天,江沼清晰地聽見外頭的一聲,“寧師爺,這馬車裡頭可是江家姑娘?”
江沼詫異地側過頭,沈霜卻是死死地抓住了江沼的手,不讓她去掀開那簾子,青色的光線下沈霜的臉色一時蒼白如雪。
江沼聽見外頭寧庭安一聲,“坐好。”馬車又開始動了,一路疾馳,終究是沒走多遠又停了下來。
人聲混雜。
“江姑娘可不能走啊,她走了我芙蓉城的百姓該怎麼辦,沈四娘子當初能救了圍城裡的人,江姑娘定也有辦法救我們,江姑娘可不能眼睜睜地看著我們一個個都死在這裡。”
那聲音震耳。
連著人心肝子都抖了抖。
江沼渾身僵硬,就餘了那眼珠子在動,定定地瞅著沈霜,此時還未亮開的天際,投進來灰蒙蒙的一層黑,竟是一點一點地將她吞噬,一雙手腳漸漸地褪了溫度,越來越涼。
沈霜緊緊地捏著她的手不放。
“三姐姐有事瞞著我。”
江沼木訥地開口。
此時回憶起來,才發覺樁樁事情都透著不對勁,她走的太過於匆忙,舅舅催得也太急。
“芙蓉城發生了什麼。”江沼心裡已經隱隱有了答案,然還是存了一絲僥幸問沈霜。
沈霜說,“芙蓉城發生了什麼,都與表妹沒有任何關係,表妹聽姐姐的,莫要掀開簾子,莫要回頭,姐姐相信太子殿下一定能平安地將妹妹送回江陵。”
江沼看著沈霜,輕輕地問,“是瘟疫嗎?”
那話問出來,周身又是一陣涼。
身旁素雲也跟著一臉慘白。
沈霜沒回答,“姐姐這輩子的見識淺,雖身在醫藥世家,卻不懂得那些身為醫者的大道理,姐姐隻知妹妹並非聖人,不應留在這裡。”
江沼又顫聲問她,“外祖母是不是也染上了。”
未待沈霜回答,江沼便緊緊地盯著她,眼角泛出了紅,“三姐姐可莫要再誆我。”
沈霜與她凝視了半刻,搖頭,“沒有。”
話音一落江沼便掙脫了她的手,“三姐姐可知你誆人時手會打顫,除夕夜你誆我去閣樓看燈火時,也是這般。”
沈霜霎時沒了力氣。
江沼不再問她,身子歪在馬車內,火把的光亮映在江沼的臉上,突暗突明,那雙時隱時現的眸子,已如一潭死水,飄渺地盯著某處,除了父母雙亡,她從未經曆過大災大難,江家人將她捧在手心裡疼,皇上皇後拚了命地對她彌補,沈家人待她的小心翼翼,似是在守護著她,也似是在守護著一樁不能示人的秘密,不願意被世人揭開,這些年她也算過的順遂。
然,既然是秘密,總有揭開的那一日。
馬車外寧庭安的怒斥聲,江沼聽進耳裡,仿佛同她相隔千裡,從很遙遠的地方傳來,飄得厲害。
那如嗡鳴的吵鬨聲,終是在一陣馬蹄聲之後,慢慢地平息了下來,車簾子從外被掀開,江沼聽有人喚她,轉過頭,什麼也沒瞧見,隻聞到了那股讓她想抗拒的淡淡清香。
江沼艱難地從那懷裡抬起頭,晨霧濃濃煙雲彌漫,混淆著火把的濃煙,氤氳在城門之上,如那日在五台山上,她站在山下往上瞧,隻見飛雪紛飛如柳絮,鋪天蓋地地落下,那暈不開的天際怎麼也望不到頭,隻餘了一腔無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