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沼回到了馬車前,寧庭安的臉色白如紙,還未開口,江沼便先笑了笑,“勞煩表哥再將我送回去。”
寧庭安一個字都吐不出來。
在被百姓圍上來的那一刻,寧庭安就知道,一切都白費了,慘白的臉色並不亞於陳溫,瞧著那城門近在咫尺,袖筒中的雙手不自覺地緊捏,暗自祈禱那馬匹快快通過城門,永遠不再回頭。
然越是心急,越不會順遂。
馬匹在離城門不過幾步的位置停了下來,他看著她下馬往這邊走來,一顆心猶如落入萬丈深淵,沉到了儘頭,淒涼而苦澀。
寧庭安頭一回對著江沼,沒能笑出來。
江沼徑自鑽回了馬車,車軲轆滾動之前,周順及時地趕到,將陳溫的話轉達給了江沼,馬車內一陣沉默,周順便轉頭對寧庭安使了個眼色。
此時最安全的隻有王府。
寧庭安自然也明白。
百姓早已經將沈家門前的那條巷子圍的水泄不通,如今的沈家已經被推到了風口浪尖上,即便是江沼回了,沈家老夫人不會讓她再進去。
馬車從城門口轉了回來,江沼的神色已沒有適才那般難看,然而沈霜卻是落起了淚,沒去說江沼一句,也沒說她不該留下,自個兒在知道瘟疫的那一刻,能選擇不離開,便也能理解江沼。
隻是心頭難受。
祖母壽宴的那夜,那張二爺說的話,沈霜也知道了,四姨母當年的事,沈霜多少也清楚,皆是為了瘟疫而死。
本想著能躲掉一個是一個,如今倒好一個都躲不掉。
那張藥單子先不說存不存在,到底能不能醫了這瘟疫,還說不定,百姓異想天開,僅憑一句謠言就信了去,總以為是個開藥鋪子的就能救人,卻不知大夫也是人,也隻是個凡人,又有幾人能做到那起死回生。
“三姐姐可彆掉金豆子了,這一趟出來,你怕也是回不去了,跟著我到王府還能見到秦將軍。”江沼的輕鬆,讓沈霜急得撓心撓肺,“都這時候了,妹妹居然還能玩笑。”
江沼輕輕笑了笑。
沈煙冉去圍城前的那日,就曾對她說過,“我知你是個懂事的。”知道她心頭憋著一股子硬氣,沒那麼容易受到傷害。
事實證明也是如此。
父!父母雙亡,她照樣能活,被退了婚她也能熬過去,沒有什麼是過不去的坎,隻要自己放過自己便是,這個世上她能不依靠任何人,但同樣的,也不會讓任何人來她身上索取她不願意給付的東西。
她又不欠誰。
王府騰出來了一處空院子給了江沼,開門就能瞧見庭院裡的臘梅,院子是瑞王替江沼選的,總覺得她與梅花特彆相配。
那院落恰好與陳溫住的院子,僅一牆之隔。
待江沼安頓好,午後瑞王親自上門來詢問,“江姑娘瞧瞧,有什麼缺的,儘管開口。”比起往日,瑞王的臉上多了幾絲沉穩,大抵也是被這場瘟疫鬨出來的,江沼屈膝行禮致了謝,瑞王卻是站在那門檻邊上捏著佩劍,沒打算走。
素雲剛煮好了一壺茶出來,江沼隨口一說,“王爺若不急,進屋喝口茶吧。”瑞王就似是等著這句話,話音一路,那一雙腳就跨了進去,當初建這王府時,每個院落皆是由瑞王親自參與設計,因心性是個愛享裡的結構都很舒適安逸,一整塊的黃花梨木專門做了個泡茶的桌兒,屋裡燒了地龍,地上又鋪了一層厚厚的地毯,比起沈家竹苑這屋子明顯要暖和奢華得多,素雲拿了個蒲團過來,瑞王盤坐在那上頭,看著江沼同她沏茶,瑞王見其手法嫻熟,便問了一句,“江姑娘經常煮茶?”
那潺潺的茶水聲,微微頓了頓,江沼點了點頭。
東宮也有這麼一張原木桌兒,安置在雅君閣,位置臨近清泉,每年夏季她都喜歡去那,打著赤腳從那冷泉裡取一瓢冰涼的泉水出來,替陳溫泡一杯冰茶為他提神。
江沼很少見陳溫打瞌睡,一日她見他手裡的書籍落地,單手撐著頭竟是磕上了眼睛,一時訝異,周順說,“夏季容易犯困,殿下這怕是被暑氣熏出來了瞌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