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今兒能留下來,是因你心頭惦記著我沈家,惦記著你外祖母,你走不掉,然你並不知瘟疫一旦起來,芙蓉城裡上百上千萬的百姓會如何,今日我來,便是同你外祖母商議好了,若是真勸不動你,便將十年前你母親的事情告訴你。”
江沼癡癡地坐在那,一聲不出。
那日江言恒殺了人,激地那婦人說出了十年前圍城之事,江沼也聽見了,事後她本也有機會去問寧庭安,然並沒有去問。
那件事埋在心頭十年,一心想要尋出一個答案來,眼見著就要臨近真相,江沼卻突然沒有那個勇氣去揭開。
沈大爺也沒那勇氣去看江沼的臉色,就將自個兒知道的告訴了她,“你母親當年不顧所有人的反對,堅決要去救你父親,然圍城裡的人已是病入膏肓,根本藥石無醫,但奇怪的是你父母接觸病患最多,卻一直未被感染,謠言便從那時候開始,你母親並非是死於瘟疫,而是用自個兒的血給百姓熬了一鍋湯藥,你父親也並非死於瘟疫,也是陪著你母親一起跳了下去,殉了葬。”
沈大爺沒去細說那過程,就這些已是瞞了江沼十年,如今迫不得已才告訴了她。
江沼知道那真相一定不會好。
然親耳聽見,又不同,手上的勁兒一軟,那幾本藥書緩緩地從她手裡滑出,“啪嗒”一聲落在了地上。
“你三姨母的身子不好,說起話來也是斷斷續續,我能知道的便隻有這些,上回張二爺將當年的事情爆了出來,便是將你推到了風口浪尖上,今兒你被百姓攔於城門前,就已經是不好的兆頭,一旦瘟疫開始猖獗,你無法救治他們的命,當年你母親以血救人的事情必定會被暴露出來,到那時一切就都晚了。”
**
門口的小三子剛送沈大爺進了江姑娘的院子,就見寧庭安腳步匆匆過來尋人。
“太子呢?”
“今兒一早殿下就去了董家。”話音剛落小三子就見寧庭安一臉慘白地吩咐道,“備馬。”
寧庭安腳步如風,就如瑞王昨日所說的那樣,這一場瘟疫他終究是背負不了。
一夜過後,芙蓉城又死了兩千人。
寧庭安趕到董家時,陳溫和瑞王都在。
周順便守在門前,遠遠瞧見雪地裡匆匆走來一人,伸長脖子望了一眼,便回屋對兩人說道,“殿下,寧師爺來了。”
寧庭安一身青衣,並未著官服,從那庭院裡過來,上了庭階,不似往日那般躬身作揖,而是雙手提起了衣擺,到了屋裡,直挺挺地跪在了陳溫麵前,行了一個大禮。
屋內的人還未反應過來,就聽寧庭安說道,“殿下可知,今兒芙蓉城又死了兩千人。”寧庭安臉上的神色,再無往日的硬朗,雙目裡布滿了血絲。
芙蓉城如何,陳溫自然清楚,第一波染病的病人,幾乎無一幸免,隻要有一人死,這場瘟疫就算正式開始了,傳播的速度,沒有人能預料,今兒是一千人,明兒便是兩千,會死多少,誰也無法保證。
“殿下必須得走。”寧庭安的神色比上一回提起此事時,更加鄭重,“殿下是儲君,陳國的江山社稷離不開殿下,殿下應為大局著想,最遲明日,殿下必須得帶著王爺和江姑娘離開,臣願意替殿下分憂,接管芙蓉城。”
寧庭安一個響頭磕在了地上。
陳溫看著他,將手裡的書本緩緩地擱在了幾上,半晌才說道,“師爺可曾想過,芙蓉城有多少人,孤若離開,就等同於棄了這幾百上千萬的百姓。”
寧庭安跪地不起。
陳溫盯了寧庭安一陣,神色從他身上瞟過,瞧了一眼幾上董家剛上報的來的死亡名冊,低沉地說道,“即刻封城。”
話音一落寧庭安突然抬起了頭,“不可。”
陳溫望過去,寧庭安又堅定地說了一句,“殿下必須得帶著王爺和江姑娘走。”態度之堅決,連周順都被唬了一跳,往兒個寧師爺一向淡定從容,可從未如今日這般焦灼過。
見陳溫的神色依舊沒有鬆動,寧庭安緊咬著牙,“當年圍城,屬下的父母親身經曆過一場瘟疫,殿下或許認為瘟疫雖唬人,如今也並非到了不能控製的地步,董家和沈家已經聯手在醫治,定會想出辦法來。”
寧庭安眼裡的血絲更甚,“可殿下不知,當年江家二夫人一身本事,去了圍城,不也照樣沒能回來,殿下又如何能保證董家和沈家研製出來的藥物就能治好百姓,就能控製住疫情,殿下之前問屬下,十年前圍城之中到底發生了何事,今日屬下就來告訴殿下,十年前的圍城,活下來的那幾千人,均是江二夫人以命相救。”
寧庭安看著陳溫,麵色悲涼。
“五萬餘人被困於圍城,三萬餘人喪身瘟疫,江二夫人被百姓逼上城樓,一刀子捅進心口,給百姓做了最後一鍋湯藥,江二將軍屠殺了一萬人,之後同江二夫人殉葬。”
寧庭安的聲音輕輕地顫了顫,“從那圍城裡活出來的幾千人,誰肚子裡沒沾人血。”
身後的周順已經僵如石雕。
“殿下應當知道,今兒早上江姑娘已經被百姓攔了一回,百姓深信江姑娘能救得了世人,殿下試想有朝一日,圍城的事件重演,殿下當會如何抉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