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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那是陳溫頭一回對手無寸鐵的百姓起了殺意,悶悶沉沉的幾道慘叫聲,落入耳畔,卻未在他心上生出半點漣漪。
墨黑色的眸子裡依舊含著風雪,涼得讓人打顫。
周順想起了陳溫幼時曾也就地正法過犯事的官員,後來皇上將他叫進了禦書房跪了一個晌午,“國有法製,該當何罪自有法製審判,今兒太子無視法紀,不提不審,擅自要了人性命,在朝的官員看進眼裡當如何作想,你打了遵守法紀的官員一記響亮的耳光,讓他們失了約束旁人的理由,你給無視法紀的臣子做了一個典範,今後必會拿你的事例,來圖謀自己的私心,你可知上邪下難正,眾枉不可矯的道理。”
那之後陳溫便再也未曾隨意要過人性命。
長大後的陳溫越發內斂,年幼時曾經頑劣的脾性,似乎被抹殺的乾乾淨淨,二十年來在百姓眼裡樹立了很好的形象,公平公正,愛民如子,是一位難得開明的儲君。
今日周順卻見到了他的失常。
江家世子的事情出來時,陳溫還曾幾番猶豫查了那法紀替自己找了個由頭出來,然今日這番行為,周順卻沒從他臉上看出半點猶豫,那眸子裡燃起的怒火,是當真起了殺心。
周順心頭隱隱開始不安。
嚴青回來立在馬車外,鮮血順著刀口滴在泥水裡,血腥味彌漫在飛雪之中,陳溫亦沒有半點動容,“去找寧庭安,將江姑娘接出王府。”
嚴青轉身離去。
周順弓腰候在原地,靜靜地等著陳溫的吩咐,片刻那輕飄飄的聲音再次從簾子內傳了出來,“查查謠言從何而來,凡有造謠者,就地正法。”此時剛過辰時,天色陰霾飛雪愈發猛烈,周順被那飛雪掃在身上,忍不住打了個寒顫,拱手說道,“是。”
周順心裡早就有數,這傳謠之人怕是殺不完了,周順竟是生平頭一回不敢去猜那事情的結局。
飛雪落在青石板上,車軲轆一攆儘成了汙泥,一路淅淅瀝瀝,馬蹄聲一路不徐不疾地駛出沈家小巷,駛過街巷,再進入了王府的那條路。
嗚咽的風雪聲突地被那巷口的一陣人潮聲淹沒,漸漸地微弱,普天蓋頭地哭喊聲,從王府門前五裡之外傳來,聲音震人心肺,周順從一堆嘈雜的人潮聲中,聽得最清楚的便是那聲,“交出江姑娘!”
“殿下,王府門前全是百姓。”侍衛前來稟報,周順臉色蒼白,腦仁心突突直跳,太平盛世了這些年,倒是從未見過這般大的動靜,周順站在那人群的身後提高了聲音斥道,“爾等竟膽敢造次!”周順的聲音以往在東宮時,哪怕是提高三分,皆會讓底下的人抖上一抖,今兒那聲音破開了嗓門吼出來,卻沒傳開。
周順隻得同侍衛強行撥開前頭的百姓,陳溫從那馬車上下來,金絲紋祥雲紋的墨黑色筒靴從人群中一步一步地往前,那唇角漸漸地沉下,臉上的沉鬱濃烈眸子裡的厲光刺人,然百姓卻隻瞧見了他衣袍上的四龍紋,那龍紋不僅有威懾力,還能給人一種心安,是百姓想要握住的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亦是所有人的希望。
“殿下救救我們吧......”
“讓江姑娘救救我們吧......”
“救救我母親救救我孩兒......”
陳溫由著眾人對他跪拜,天色的陰霾在他臉上籠罩出了一層陰影,從沈家出來後,那心頭的悔意幾近將他整個人吞噬,此時從人群中走過,入耳的每一道聲音,無一不在摧毀他的理智。狂風從他身上掠過,飛雪涼涼地撲在他麵上,一瞬之間周遭的聲音漸漸地遠去,腦子裡那股熟悉的清淡藥香味再次撲鼻,陳溫仿佛又聽到了那聲,“哥哥會保護我嗎。”他答,“嗯,會。”
陳溫咬緊了牙,兩邊的臉頰緊繃,眉心一陣陣地猛跳,血紅的眸色終是一片渾濁,他已如此悔恨往日待她的種種,又豈能容得旁人傷她一分一毫。
小三子立在庭階上正是咬牙切齒,同門前的幾人對峙,“爾等膽敢上王府造次,其罪當誅。”
跪在王府門前的百姓許是被身後的眾人壯了膽子,抬起頭憤然地說道,“十年前江二夫人英勇犧牲救了世人,保下了七千人,今兒我等也不為自個兒求,隻願江姑娘能給我後輩留一條生路,常言道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江姑娘又怎能看著我們見死不救。”
小三子自以為是個流氓,可此時竟也甘拜下風,罵了一聲,“無恥。”剛想一腳踹過去,抬頭便看到了陳溫,心頭頓時一鬆,“殿下可算是回來了,王爺正著急尋殿下呢。”
陳溫並沒進門,抽了小三子手裡的長劍,立在了適才那說話的百姓跟前,那人頭磕在地上,盯著那雙黑色的腳尖,雖有些犯怵,但太子的名聲告訴他,他不會將他怎麼樣,“殿下,救救我芙蓉城的百姓吧,江姑娘......”
說話聲被陳溫平靜地打斷,“擅傳謠言者,殺無赦。”
陳溫手裡的劍從那人的後脖子而下,穿了個透,鮮血咕嚕咕嚕地直冒,那人緊緊地捂住脖子睜大了眼睛,人群中霎時一陣驚恐的尖叫。
陳溫冷眼抽回了長劍。
他終究隻是一個俗人,做不到普度眾生,他也有他想要保護的人。
既然都想活著
那便各憑自己的本事。
“殺。”陳溫回頭對侍衛吩咐了一句,王府門前頓時血濺三尺,陳溫的人馬從王府門口一路殺過去,所過之處,皆是一片血路,人群從震驚中清醒過來,恐懼聲和絕望聲震耳,“太子殺人了,太子瘋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