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沼眸子凝住,腳步緩緩地移了過去。
畫像上的人,躺在那美人靠上,一身淺粉色長裙,一截腳踝隱現,正閉著眼睛單手撐著頭,打著瞌睡,身後一排輕紗幔帳垂下,畫得當是那清泉小院,而那人,正是江沼。
“這畫上的人正是江姑娘,那年夏季江姑娘來東宮做客,在那椅子上睡著了,殿下本是過去喚江姑娘一同去皇後娘娘那用膳,見江姑娘睡的香甜,便也沒再打擾,當日夜裡回來,殿下便讓奴才備了筆墨,做了這畫像出來,奴才見沒地兒放,便掛在了這裡,算起來,已有一年的光景。”
周順見江沼走到了那畫跟前,便立馬跟了上去,將這畫兒的原委都說給了江沼。
江沼愣愣地立在那。
那回她倒是記得,後來醒來得知殿下去了娘娘那裡,沒有喚她,還好一陣傷懷,倒不曾想,他竟是來過。
大抵是生病,身心脆弱的緣故,江沼瞧著那畫兒瞧久了,心頭突地有些發酸。
那十年兩人雖在一塊兒,到底還是緣分未到,而這一場磨難似乎早就注定好了,兩人之間平淡的太久,終究會有一場爆發。
雖說相識了十年,然兩人真正相處卻是在十年之後的這幾月光景。
江沼盯著那畫兒問周順,“還有呢,還有什麼。”
她突然很想聽。
聽他是如何走過來的。
周順心裡本就玲瓏,江沼盯著那畫像這般一問,周順便也明白,半點不敢怠慢,忙地退後了兩步拱手對江沼說道,“江姑娘跟奴才來。”
江沼跟著周順的腳步,進了一間小屋。
屋裡上了鎖,周順臨時取了鑰匙打開,門扇一開,周順先抬腳走了進去,江沼跟著他的腳步而至,當場便愣在了那裡。
周順指著跟前木架上的一排琵琶說道,“這些都是殿下從芙蓉城帶回來的,皆是十幾年前的東西,殿下說不知江姑娘喜歡哪種弦線,便每種弦線都配上了,若將來江姑娘那把琵琶損了零件,還能從這上頭拆走。”
周順說完又指著屏障上掛著的一排五顏六色的發帶說道,“殿下進芙蓉城的當日,便買了一根發帶,那日江姑娘去王府聽戲,那戲台子也是殿下為江姑娘而搭建,殿下原本打算在那時將發帶送給江姑娘,卻沒想到幾經波折擱到了如今也沒能送到江姑娘的手上,後來殿下便去那店鋪子,將所有的顏色都買了回來,說江姑娘喜歡什麼便挑什麼。”
周順又上前將那屋裡的布簾子掀開,後麵的一排畫像頓時露了出來。
滿屋子的油桐花。
有開滿枝頭的,有落在地麵上的,也有流進水渠裡的,如同一場油桐花雨。
江沼心口突地一悸。
便又聽周順說道,“江姑娘離開芙蓉城的那日,殿下實則就後悔了,後悔自個兒放了手,當夜殿下拖著病從沈家老屋裡出來,便全力整治瘟疫,日夜都未曾歇息過,為的就是自個兒能活著出來,再見一回江姑娘,好對江姑娘兌現了當初的承諾,殿下身上的瘟疫發作時,曾夢魘了無數回,嘴裡喊的都是江姑娘的名字,江姑娘不知,殿下能熬過來,都是江姑娘給了他活下去的念頭。”
周順自個兒說完,眼圈都紅了。
回頭一看,江沼早已經是淚水滿臉。
江沼走出那屋子時,神色渙散的厲害,身子本就虛弱,腳步帶了些踉蹌,素雲扶著她進屋,屋裡幾盞油燈正燃的亮堂。
“殿下呢。”江沼坐在那床邊突然問素雲。
素雲神色有些發愣。
黃昏那陣她將小姐說的那白果子告訴了殿下後,隻見殿下轉身就走了出去,之後便再也沒瞧見,江沼同文樂說話的那陣,素雲倒是出去問了周順,“殿下還未回來?”
周順說,“前頭還有些政務,恐怕要耽擱一陣。”
素雲當時聽了沒什,如今一想,便覺得有些蹊蹺,往兒個一向都是周總管陪著殿下去大殿,今兒既然有政務,周總管怎的沒去,反而是嚴青不見了蹤影。
“到大殿處理政務去了,想必很快就會回來。”
素雲能察覺出不對,江沼也能。
素雲彎腰沏茶的功夫,回頭就見江沼已從那床上起身朝著外頭走去,忙地擱下茶盞同張嬤嬤一道追了上去。
追上去時,江沼正立在那白玉台階處望著天色,此時的天已經黑透,漆黑的夜空裡繁星密布,卻是被宮燈給擋了光芒。
江沼突地問周順,“殿下去哪兒了。”
周順半晌沒做聲,便也知道瞞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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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亥時,東宮門口才有了動靜。
陳溫從那馬上下來,腳步沒有半點耽擱徑直往寢宮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