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言恒,你沒有心。”虞錦立在那,由著江言恒替她重新披好衣裳,說完又否決了說道,“不,你有心,不過已經不在我這裡了。”
虞錦輕輕地撥開了江言恒的手,退後兩步,緩緩地走到了門邊,跨過門檻後,腳步頓了頓,又回頭笑著對江言恒說道,“當年我曾許下的誓言,依然作數,你忘了,我沒忘。”
兩人訂婚的那日,一同坐在遊船上,齊齊許下了誓言,“兩情相悅,永不變心。”
江言恒卻先食了言。
虞錦再也沒有來找過江言恒,然江家和虞家的親事依舊還在,眼瞧著婚期就在眼前,羅姑娘那頭又出了事,等到消息傳回來,虞錦一滴眼淚也沒再流。
有些事情,你不想的時候,它從來不曾存在,然當你開始去慢慢地想了,不停地告訴自己應該那般做了,日子一久,便也真能在心頭留下了印記,江言恒對羅姑娘的感情就是如此。
連他自己也分不清真假。
在那樂樓裡,張二爺幾人輕浮羅姑娘,江言恒出手殺人時,他也分不清自己是為了報救命之恩,還是心疼那個人。
後來陳溫和江沼都曾問過他,“悔嗎。”江言恒均是回答,“不知。”隻記得那日張二爺當著眾人的麵出言侮辱羅姑娘時,他沒有半絲猶豫,便要了那張二爺的命,沒有計較後果,沒有去想他這般做了對江家影響如何,又或是虞錦會如何想。
張二爺笑著對眾人說,“本以為隻是個賣藝不賣身的賤人,卻沒想到拿錢買來了個賠本貨,也不知道被多少人騎|過,就是一破鞋,你們稀罕你們拿去玩就好......”
在那一刻,江言恒隻想殺人。
她是他的救命恩人,為了救他而失了身子的救命恩人,他一心想要拯救的人,他費儘了心思要將她從那深淵裡提出來,他不斷地勸說她,讓她勇敢地麵對這個世界,然待她一走出那座青樓,便被世人毀得支離破碎。
殺人時江言恒是混亂的,分不清到底是同情,還是報恩,還是愛,然羅姑娘一死,倒在他懷裡的那一刻,江言恒的心就穩了下來。
他喜歡羅姑娘,必須喜歡。
事情出來後,江家的大夫人找上門來,問虞錦願不願嫁,虞錦點了頭,後來虞錦身邊的丫鬟問她,為何非要嫁,虞錦說,“我這輩子除了他從未想過嫁給旁人,守了十幾年的願望,臨到頭了,怎麼也得圓了這夢,他想放的乾脆,想去履行他的救命之恩,而我也一樣,為了娘為了虞家我必須得嫁一回,咱們這般也算公平了,至少在這樁婚姻上彼此都生了雜念,他想一人獨善其中,徒留我一人傷懷,我又豈能給他留一條寬敞的路來,容他輕輕鬆鬆的脫身,要難受,兩人就一塊兒難受著吧。”
那丫鬟紅著眼,又說,“等姑娘進了江府,世子再在姑娘跟前認個錯,姑娘便同他好好過吧。”
虞錦卻笑了笑,眸子裡的光猶如照進了一汪冷月,輕輕地說道,“他這輩子都不可能認錯。”
認了錯,那羅姑娘的死又算什麼?
羅姑娘救了他兩回,最後一回還送了命,他想報恩,恐怕這輩子都報不完了,人死了,他又如何去還,而唯一能對羅姑娘報恩的東西,如今卻隻有她才能給他。
多諷刺。
那之後,虞錦很少再聽到江言恒的消息,直到江家的二姑娘辦酒席,虞家人去吃了喜酒回來,虞夫人才同她說起,說江言恒回來了,且將她那庶出的弟弟在酒席上是如何為難江言恒的都說給了虞錦聽,虞錦沒什麼反應,虞夫人又問她,“當真還要嫁嗎?”
虞錦說,“我若不嫁,豈不就合了姨娘那窩子人的意?”
虞錦打算好了,這輩子同江言恒耗死,她才十六,花一樣的年紀,然於她而言,她這輩子卻已經到了頭,那心頭的愛如同一朵花兒開了一個長長的春季,用儘了全力美豔綻放了十幾栽,一旦死了卻再也沒有第二個春季。
後來虞夫人遇上了江府的四姑娘,江沼。
虞夫人將江沼的話帶給了她,虞錦也沒料到太子妃會給她許下這麼大的一個願,太子妃同太子的那場退婚之事鬨得很轟動,她也聽說了些,雖不知那過程如何,卻也知道必定經曆了一番苦難才走到了今日,然虞錦知道,她和江言恒,不會有那一日。
她不會退婚,她會嫁給他,這輩子便各取所需吧。
成親前江言恒來找過她,“若你不願嫁,我之前說過的話依然作數,這輩子我都會護著你。”江言恒看著她,頓了頓,低聲說道,“是我負了你。”
虞錦即便已經麻木,然那一瞬心頭還是被刺到了,抬起頭說道,“你是負了我,可你給我的補償,就如同羅姑娘當初沒有要你的救命之恩一樣,我也不要,你不過是想同我退婚,想看著我嫁給旁人,幸福地活過完這一生,你便能心安了,但旁人我瞧不上,我隻想做江家的正牌夫人,你想要贖罪,這輩子你就慢慢地來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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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言恒和虞錦新婚那日,一切都很順遂,鮮紅的嫁衣,鮮紅的蓋頭,從頭蓋下,四處皆是一片喜慶,虞錦出府時沒讓虞府的人背她,自己在腳上套了一塊紅布,讓虞夫人牽著她的手,將她送出了府門,交到了江言恒的手裡。
虞錦的手很自然地搭在江言恒的手心,江言恒也很自然地捏住了她的五根手指頭。
然虞錦的手心,再也沒有了往日的溫度。
成親那日的人很多,虞錦被江言恒接進了江府,從攆轎上下來,兩人牽著大紅的綢緞一同跨過了江府的門檻,進門的那一瞬,虞錦頭上的蓋頭突地被風掀起。
虞錦的眼睛一眨,並沒有去護,黑漆漆的一雙眸子透著冰涼,空洞得沒有半點神采,抬眸望過去時,那眸子裡倒影出了一張麵孔,虞錦卻似是沒有瞧見任何人一般,眸子飄渺而木訥,之後那蓋頭便被身旁的江言恒給搭了下來。
拜過堂入了洞房,兩人並肩坐在那喜床上,均是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