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城的那場瘟疫過後,師傅曾對他說道,“找個知心的人該成家了,人這一輩子不可能獨自一人走下去,就算你有天大的本事,也總會有需要停下腳步來歇息的時候,到那時,你才會發現身邊缺了那麼一個人。”寧庭安不以為然,“這些年都熬過來了,身邊倒也不需要什麼人了。”
師傅笑了一聲,“你那所謂的‘所有’又如何去衡量,人在經曆了一件大事後,總會有一種錯覺,認為自己似乎走完了這一生,可人生何其漫長,你怎知道以後的自己,還會不會是如今的這個想法,一個人能習慣獨來獨往,卻永遠也無法習慣孤獨,無法抹去孤獨時,心頭對知心人的渴望,你啊,還是太年輕。”
寧庭安獨自一人看了半晚上的星星,後半夜才回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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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夫人的身子休養了幾日後便恢複了,李妤雲這才又同寧夫人提了辭行,原本是想一個人去沈家,寧夫人卻收拾了一番,執意要送她去沈家,“我也好久沒去看母親了,將你送過去,也正好回一趟娘家。”
李妤雲便沒再說什麼,倒是屋裡的幾個丫鬟舍不得,臨時還紅了眼圈,寧夫人拉著李妤雲的手說道,“你瞧瞧,住了這個把月,屋裡的人可都是惦記著你呢。”李妤雲笑了笑,“等以後有機會,我再來看大夥兒。”
以後有機會,這話最是靠不住。
寧夫人心頭麵上看似平靜,心頭卻是焦急得很,馬車一到沈家,見到了李老夫人,這門親事,也就要徹底地斷了,寧夫人出去的時候還悄聲地問了身邊的丫鬟,“師爺呢?”
“昨夜歇得晚,還沒起來。”
寧夫人臉色一沉,頭一回在寧庭安身上體會到了,恨鐵不成鋼的滋味。算了,他都不急,她急個什麼勁。
“上車吧。”寧夫人跟在李妤雲身後一頭鑽進了馬車,車軲轆轉動,馬車離開了李家門前,寧夫人也徹底地死了心,然還沒走幾步,身後突地一聲,“李姑娘。”卻是寧庭安追了上來。
寧夫人心口的那口氣瞬間暢快了許多,拂簾往後一瞧,就見寧庭安正從台階上下來,寧夫人立馬回頭對趕車的師傅說了聲,“等一會兒。”
寧庭安到了跟前,李妤雲坐在裡側,寧夫人趕緊起身下了馬車,替兩人騰出了地兒。
李妤雲扶起簾子看著寧庭安走了過來,立在她跟前,有些意外,更多的是疑惑,昨夜的話已經說的很明白了,且寧庭安也是默認,李妤雲不明白他如此追上來又是為何。
“昨夜有句話你說錯了。”寧庭安立在那車簾外,看著李妤雲,李妤雲愣了愣,寧庭安接著說道,“我對感情並不將就,不然,以我如今的年紀也該妻兒成群了。”
李妤雲眸子一斂,並沒有回答,許是覺得這同她沒有什麼關係,也並不在乎,正要鬆手放下那車簾,寧庭安一隻手及時地接了過來,李妤雲抬頭,就見寧庭安一向雷打不動的平靜臉色,有了一些不自然,尷尬地瞥開了目光,輕聲說道,“我覺得咱們可以先處處試試。”
李妤雲沒料到他會追上來,更沒料到他會說這句話,正疑惑是何原因,寧庭安的視線又收了回來,臉色比適才要穩了些,“在你之前,我沒想過成親,但你出現後,我能想象出今後同你生活在一起的日子,我不會將就我的感情,若你給我這個機會的話。”
李妤雲心頭跳了跳。
能來芙蓉城,能來寧家,證明李妤雲心裡是喜歡寧庭安的,隻是後麵知道他的心思,不想讓自己再陷進去,如今寧庭安的挽留,對於一個喜歡他的花季少女來說,又怎能不心動。
李妤雲在猶豫。
寧庭安卻是微微往前走了一步,靠得近了些,毫不避諱地盯著李妤雲,笑了笑,“畢竟當年你曾喚過我夫君,我也曾喚過你娘子,你不嫁我,還能嫁誰?”
那話攻克了李妤雲最後的一絲理智。
李妤雲臉色紅成了朱砂,卻是驚愕地看著他,低聲問道,“你都記得?”
寧庭安笑著點了點頭,“記得。”說完又看著李妤雲被羞紅的臉色,說道,“你不也記得嗎。”
李妤雲扭過頭,徹底地羞得沒發見人。
“同我回去,我帶你去逛逛芙蓉城。”寧庭安盯著她側過去的後腦勺,抿唇笑得隱晦,“上回胭脂鋪的老板娘還問過我,何時帶未婚妻出來,還有賣布料的老板,賣糕點的老板,茶樓......”李妤雲羞得雙手突地捂住了臉,打斷了他,“彆說了。”
寧庭安安靜地候了她一會兒,又才說道,“你下來。”
李妤雲扭過頭,呆了半晌,突地起身埋著頭往馬車門邊上衝去,正要扶起簾子,跟前的布簾被寧庭安一手掀開,隨後那隻手的掌心朝上遞到了她麵前,李妤雲盯著那寬厚的掌心瞧了幾息,極快地將自己的手擱了上去。
李妤雲借著他的力,下了馬車,一直低垂著頭,沒去看寧庭安,待腳一沾地,李妤雲便想從寧庭安的手裡將手抽回來,然抽了幾下都沒有抽動,被寧庭安捏得死死的,李妤雲這才抬起頭,寧庭安的目光盯著前方,眸子輕輕地眯起煽了煽,唇角帶著一抹抑製的笑容,竟也是難得地露出了羞澀。
李妤雲也沒有忍住,瞥過頭,唇角揚起,擱在寧庭安掌心裡的手卻是再也沒有掙紮,寧庭安的指腹輕輕地摁了摁她細嫩的手背,李妤雲拉著她寧府的門口走去。
“今晚咱們再出來看星星。”
李妤雲紅著臉半個身子轉過去,躲在他身後,輕輕地點了點頭,也不知道寧庭安有沒有看到。
寧夫人遠遠地瞧見兩人手牽手進了家門,那嘴角都快裂到了耳根,懸了這幾日的心終是放了下來。
她這兒子,總算是開了竅,食起了人間煙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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