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亥時了,諸位該回了。”齋夫提著燈過來,“用功也該在白日,晚間用功毫無益處。”
柳賀朝齋夫一拱手:“白日先生布置的功課我尚未完成,今夜怕是要在這學堂中度過了。”
聽他這麼說,齋夫也就沒再趕人,柳賀猜,恐怕丁氏族學內也有過徹夜苦讀的弟子,畢竟寢房那邊不許學生們讀書,學堂卻可供燭到亥時,不少弟子都選擇讀書到亥時再回寢休息。
可柳賀畢竟有deadline在,何況他都刻苦到現在了,兩道題已破,剩下八道不破完他也睡不著。
柳賀把湯運鳳和施允兩人勸回去了,他倆沒有題要破,沒有必要陪他在這熬夜。
其實柳賀也已經困了。
他讀書一向更重視質量,不喜歡熬夜,不過他好不容易破了兩題,乘勝追擊把剩下的破完才重要。
所以柳賀一邊翻著題集一邊看題,困了就拍點冷水清醒一下,或者晃晃胳膊和腿,破完一道之後再讀幾遍,看是否通順合理,就算再困,柳賀也儘力將破好每一題,一道一道破下來,他的精神反而越來越亢奮。
柳賀感覺回到了高考前解數學題的狀態,都是越解越亢奮,到了最後一道大題,哪怕知道那是難度最大的題,他也偏偏要解出來。
終於,柳賀長舒了一口氣,十道題,整整一夜,他總算是破完了。
柳賀將書頁合上,正要回寢房睡覺,可一抬頭,原本如墨般的天空已泛起一絲白光,之後便越來越明亮——再過片刻,其他人恐怕就要起床了。
他稍稍舒展著身體,隻覺困意在此刻一陣陣襲來。
柳賀堅持著去飯堂吃了早飯,肚子又餓,夜裡消耗的能量又多,他比平時多吃了一個包子。
整節早課,柳賀幾乎是伏在桌上睡過去的,耳邊朗朗書聲於他而言是最佳催眠曲,他的同窗們讀起書來抑揚頓挫,節奏感尤其強,柳賀原本還想堅持堅持,打了個哈欠之後,臉就直接貼在桌上了。
他連丁顯是何時到的都沒有發現。
“柳賀!”
醒來時,柳賀才發現讀書聲不知何時停了,而丁顯正站在他桌前,朝他攤開手。
柳賀乖乖將自己破的十道題交了上去。
“柳賀莫非破題破了一夜?”學堂中有弟子問田誌成幾人。
“昨夜他一夜未歸。”田誌成問湯運鳳,“你們亥時回了,柳賀未回吧?”
湯運鳳點點頭,施允依然麵無表情。
“破題都能破一夜,他日後到科場上又該如何?”
“先生出的十道題破起來並不難,他何須為難至此?”
“任兄有所不知了,這柳賀乃是鄉下社學出身,聽說他更擅墨義與貼經,製藝一道卻是諸生中最弱的。”
柳賀對這些議論置若罔聞。
論條件,他比多數同窗都差一些,基礎也不如其他人厚實,加上又是鄉下社學出身,儘管柳賀一直為人低調,卻耐不住旁人討論他。
……
此刻,丁顯捧著柳賀的題紙看了起來。
柳賀的字一日勝過一日,比之他入學時又強了幾分,若是平時,丁顯總要讚歎幾句的,但此刻,他的注意力卻全在柳賀的破題上。
《論語》“斯民也,三代之所以直道而行也”他破的是“聖人言,民心之公無古今之異……”
聖人有了,民有了,三代有了,公道也有了。
他破得全麵,因而後麵的承題起講便都有話可說了。
柳賀破題時有多為難丁顯自然看在眼裡,可僅僅一夜過去,柳賀便能從不會破題到破得精練,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此子莫非是神童?
丁顯再去看後幾道題,情緒倒沒有一開始那麼激動了,他覺得柳賀第一題破得最好,後麵幾題也並不差,至少是勝過學堂中大半弟子的,從一些題中可以看出,柳賀破題雖然並未形神具備,可不添不減之道他卻做得極好,破題之句讀來磅礴有力,胸臆皆在文章中了。
然而,到了這一日的製藝課,一眾學生又將破的十道題交上去後,依舊是柳賀最慢,十道裡才破了三道而已。
眾人以為丁顯會懲治柳賀,可丁顯竟又寬限了柳賀一日。
第三日,柳賀十道破了五道。
後一日則是六道。
丁顯:“……”
眾弟子:“……”
坐等柳賀挨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