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既包含保送考生進院試,也包含允許考生進入下一場。
書吏來時柳賀還在寫第二題,書吏便輕手輕腳收了他的考卷。
約莫花了一刻鐘,柳賀才將第二道五經題答完,他這一遍檢查得比方才那道還要認真,唯恐文章哪裡出了差錯。
待將文章全部看完,柳賀才長舒了一口氣,開始抄第二道題。
他之前取去江南貢院逛過一次,見到那些科考考卷,都驚歎於人類怎麼做到將字寫得和印刷體一模一樣的,結果穿到這大明朝,不過花了三年時間,他也練成了一手印刷體的絕活。
隻要功夫深,鐵杵磨成針,水滴都能穿石,隻要不求速成,他能乾的事情比他自己想象中多得多。
……
唐知府將考生的文章拿起來,一篇篇細看。
他手中有一本考生名冊,記載了考生在縣試中的排名,書吏收卷後也按考生排名將考卷呈送到他麵前,畢竟是府試,取不取皆由唐知府一人決定,也就無需糊名謄抄那些程序。
唐知府喝了口茶,不禁期待今日會有何等好文章呈上。
唐知府為官雖然沒有什麼大功績,但他畢竟是進士出身,且他那一科是公認的人才濟濟,有李春芳與張居正,也有直諫嚴嵩被處決的楊繼盛,更有才名滿天下的王世貞,唐知府的才學自然也無需多言。
他先看的是縣試案首的文章。
案首皆各縣精挑細選保送府試的精英,文章功底自是不凡,然而唐知府細讀了一遍,覺得這些文章不錯是不錯,卻沒有他心目中的雄文。
他不禁與左右師爺道:“鎮江一府文運昌盛果然不如蘇鬆,縣試案首的文章還是弱了些。”
唐知府便是蘇州府昆山縣人,那裡是科舉大縣,他雖中了進士,縣試府試中卻連案首也未得過。
案首的去留不由他定,唐知府便繼續看其他士子的文章,連看數篇之後,他拿起其中一篇,歎道,“這一篇文辭斐然,有理有據,真是極妙。”
唐知府看完文章再看人名:“竟是他,此子之名闔府皆知,路知,你來一觀。”
路知是唐知府的師爺,姓馬,讀完文章便笑道:“此子家學淵源,聽聞他年十一便已參加縣試,在一府之中也是少有的年輕有為。”
唐知府所讀文章來自丹陽籍士子薑士昌,他是嘉靖三十二年進士薑寶之子,少時便極有名氣,他並非二月丹陽縣試的案首,倒不是才學不夠,而是知縣有意壓一壓他。
正如湖廣巡撫顧璘鄉試中黜落了張居正,是要磨礪他戒驕戒躁,以成大器。
看了薑士昌的文章,唐知府才稍稍滿意了些,當下接著看剩下的文章。
依然有數篇文章令他不滿意,隻覺這些士子雖考到了縣試前十,文章表麵是鮮花著錦,內裡卻有些空洞,就仁知二字在那邊嚼來嚼去。
這樣的文章便是他府試中不落,到了院試鄉試也有很大的幾率不中。
文辭固然重要,可科考文章卻並非隻看文辭,否則太:祖定科舉一事考的就不是經義文章,而是如唐宋二朝般以詩賦定名次了。
看到一篇文時,隻聽唐知府輕咦一聲:“這破題甚妙啊。”
這考生的破題是他看過的幾份卷子裡最好的一篇,便是和薑士昌的破題比起來也不遑多讓。
唐知府繼續看了下去,隻見這考生的答卷條理分明,文辭皆具,於天理公道、教化百姓之事上見解獨特,若說唐知府在彆的士子身上看到了模仿痕跡的話,在此子文章上,他卻看到一派自然風範,且自然之中又不乏文采,直抒胸臆之餘又字字在理。
“當真好文章啊。”
唐知府又感慨了一番,當下去看了考生的姓名:“此子文章如此之好,縣試竟低取了第七,可見各縣之中必有遺才,我當慎之又慎,以免耽誤了考生前程。”
唐知府所歎的,恰是柳賀的文章,他看過的諸篇文章中,惟柳賀與薑士昌的文章最合他心意。
柳賀對此當然一無所知,交過第一篇文章後,他的第二篇五經文也被書吏收了上去,在這之後,柳賀便陷入了天人感應求神拜佛考神附體的階段。
五言六韻和五言八韻看似相差不大,但編十二句和編六句能一樣嗎?後者更能突出柳賀在詩歌創作上的薄弱點和思想的空洞性。
好在他並未放棄對試帖詩的磨練,雖未大成,但應付府試卻也足夠了。
儘管如此,這首試帖詩還是讓柳賀絞儘腦汁,頭發都因此斷了幾根。
詩作完的一瞬,柳賀不禁想到了一個嚴肅而深刻的問題。
後世禿子極多,尤其他們程序員行業,90後的脫發都不在少數,明代人日日讀聖人之言,還要束發為髻,他們哪來那麼多頭發的?
當真奇哉怪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