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經題寫出了感覺,柳賀自然不會讓這種感覺輕易消失,他一鼓作氣地寫了三篇,到第四篇時則略微停頓了一下,第四題為“貽我來牟,帝命率育,無此疆爾界。陳常於時夏”一句,這一句出自《思文》,講的是後稷賜予麥種,在天下間推廣的故事。
《朱子集傳》中說,後稷之德可配天,種麥種糧之事不僅給予百姓溫飽,更能夠教化百姓,柳賀寫文章時便誇了一番後稷的功德,又寫到農桑的作用,這類題目他其實已經寫得挺順了,但在思考的過程中,他可以對文章進行進一步修飾。
柳賀一邊寫,一邊檢查錯字、漏字等,事實上,文章寫順了之後,錯字漏字之類的事情基本已經不會發生了,但既然是鄉試的考場,再謹慎也不為過。
乙字號考房內,眾士子也和他一樣在奮筆疾書,黃昏還未至,考房內已有不少士子寫完了文章,正將考卷交到受卷官手中,柳賀寫題的速度不快不慢,待他將文章謄抄完畢,考場上交卷的士子已有數位,不過此時天色已經漸漸暗了下來,柳賀被守著考房的軍士引到龍門前,等待龍門開啟。
柳賀到時,龍門前已聚集了數位士子,其中沒有與柳賀相熟之人,他便站到一邊,與其餘士子保持距離,免得打擾了其他士子討論的興致。
“閣下可是鎮江府柳相公?”其中一位士子衝他拱了拱手,語氣很是和善。
“在下正是,兄台是……”
這士子看上去約莫三十上下,麵容清俊,一看便是性格豪爽之人。
“在下武進唐鶴征。”
“原來是唐相公。”
唐鶴征可謂是丁卯應天鄉試的大紅人,柳賀聽他的名字聽到都快起繭子了,然而柳賀還不識得對方,對方卻先一步叫出了自己的名字。
唐鶴征話音剛落,他左右的士子都紛紛朝柳賀看了過去。
柳賀還不知曉,唐鶴征之所以知道他,是因為看了柳賀在院試中的文章,唐鶴征乃是心學門人,但他與父親唐順之一樣,追求的是學以致用,學以為民,他生平並不喜那等隻知紙上談兵的文章,院試士子文章中,他最欣賞柳賀的文章,讀柳賀之文可見其博學。
唐鶴征本以為柳賀該是一位中年文士,後來聽鎮江府士子介紹,才知柳賀竟如此年輕。
唐鶴征正欲和柳賀多說些什麼,龍門卻在這時開了,他隻得匆匆道:“柳兄,在下住在淮清橋南岸河房,柳兄住在何處,鄉試之後在下想拜會一番柳兄。”
柳賀便將客店的地址報給了他。
所謂河房,便是秦淮河兩岸專供出租的房屋,應天府城內不少人家以此為生,如唐鶴征租住的淮清橋南岸,月租高達八兩銀子,一般人家難以承受,隻有官宦子弟能夠一人住上一間。
柳賀沒有在應天府常住的打算,畢竟鎮江府距離應天不算遠,然而卻有士子常年住在此地,尋訪名師及府中名士,以求在鄉試中奪得好名次。
第一場考完之後,柳賀在貢院外的槐樹下等候施允,兩人沒有講題,而是坐上馬車回到客店,養精蓄銳準備接下來的第二場考試。
鄉試三場,第一場可以說是最燒腦的,不過柳賀和施
允都已習慣了這樣的考試節奏,兩人最高甚至有過連寫十道題的記錄,但話雖如此,回客店的路上,儘管馬車顛簸,柳賀和施允卻都在不知不覺中睡完了。
……
第一場考完後,考生們的任務結束了,考官們的任務卻才剛剛開始,受卷官收了試卷,先將試卷送至彌封所,將考生個人及三代信息加以彌封,之後又由謄錄官將考生文章謄錄為朱卷,再交給對讀官進行校讀,考生原卷為墨色,對讀便是要求朱卷與墨卷內容一致,待這些都確認之後,再由收掌試卷官將朱、墨卷收掌,這些程序結束之後,考卷才真正到達閱卷官手中。
鄉試閱卷同樣是分房閱,此次應天府鄉試便有同考官九員,負責分閱各房的考卷,其中有進士五員,分彆閱覽五經房,其餘四名舉人教官雖同為房考,權限卻不如進士出身的閱卷官。
負責《詩》一房的乃是廬州府舒城縣知縣王家卿,他是嘉靖四十四年乙醜科的進士,外放為知縣不久,其餘參與閱卷的進士也多是他的同年。
一場鄉試對士子們而言是煎熬,對考官們也是如此,耿定向此次送考了四千多位士子,考官們自鎖院到撤棘共有約二十日時間,在這二十日內,考官們吃睡都在貢院之中,每日一睜眼就是批卷子,四千多士子一場便是近三萬道題,考官們看卷子都看到頭暈眼花。
這也是為何閱卷官多用新進士的原因,老資格的進士職位通常不低,便是職務低的,年紀也必然不小了,若是批卷中出了什麼意外,那可是整個鄉試的大醜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