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館出現於明初,到了嘉靖朝與隆慶朝時發展已十分興盛,會館的興建一方麵是為了解決應考舉子的住宿問題,另一方麵也方便本地商人在順天府活動,如南直一省在京中就有二十多座會館,這些會館倒也並不全是試館,也有行館,類型可謂十分豐富。
鎮江會館是一座純粹的試館,柳賀三人到時,會館中並無什麼人氣,不過會館的建設倒是比柳賀想象中更闊氣一些,畢竟鎮江一貫富庶,建一座漂亮的會館並不麻煩。
柳賀喊了幾聲,才聽到有人應他一句:“來了來了,可是進京趕考的舉人老爺?”
柳賀與施允都是應聲,那掌櫃仔仔細細觀察著兩人:“有年頭不見這麼年輕的舉人老爺了。”
鎮江府科舉中進士的士子一直不多,南直隸各府中,鬆江會館與蘇州會館一向熱鬨,到了會試之年,舉子們呼朋引伴,帶著書童護衛入住,往日也有來往於蘇鬆及京城的商人們居住在其中。
“先上一壺熱水,再燒幾個菜,等會派小二再送一桶熱水上去。”紀文選吩咐道,“要快,這地兒著實太冷了。”
“第一次進京城的鎮江人都不習慣這邊的氣候。”掌櫃笑道,“眼下還不是最冷的時候,新年那會兒過來還要更冷一些。”
掌櫃收了銀子,手腳也麻利了許多,當下便有小二上了滾熱的開水,柳賀放了一把茶葉,給施允、紀文選各自倒了一杯。
“這茶是我家山上種的茶,清明前後滋味最佳,眼下倒也不錯。”
紀娘子和楊堯為柳賀收的包袱可謂齊全,茶葉吃食用具各項皆備,足夠柳賀在京師一直待到殿試結束了——進京趕考的士子們裝備大多齊全,不過有人能一直留到殿試之時,有人卻隻能遺憾返鄉。
喝了熱茶,幾人才覺得稍稍活過來了一些,自通州碼頭下船之後,幾人坐了一路馬車,才在傍晚時到達了會館,儘管對京城的天氣有了心理準備,衣服也穿得不少,下車時幾人卻依舊覺得手腳冰涼。
小二上了熱菜,有鎮江府中人常吃的淮揚菜,也有京師本地的菜色,掌櫃又燙了一壺酒,柳賀喝了一口,胃也暖了不少,他讀書時通常不喝酒,酒量隻是一般,不過中舉之後要應酬的場合變多了,酒量也稍稍增加了一些。
掌櫃介紹,他是十多年前從丹陽來到京師,當了這鎮江會館的掌櫃,這間會館建於弘治年間,嘉靖時又翻新過,這才有了如今的規模。
柳賀與施允在會館中住了一日,進京趕考的士子才陸續住了進來,前幾位入住的士子年紀比柳賀大上不少,幾人聊過之後柳賀才知曉,這幾位士子已經不是第一次赴考會試了,他們都是嘉靖年間考的舉人,年紀最大的那位已是第三次進京趕考了。
彼此通報姓名過後許久,其中一位頭發已發白的中年士子忽然道:“柳澤遠……你莫非就是上一科應天解元柳賀?”
“在下正是。”
“澤遠兄的名聲,我們在家中讀書時也是聽過的。”中年士子道,“你的文章我也有拜讀,勝過我多矣。”
聽說柳賀是解元之後,幾位士子態度愈發熱切,他們都讀過柳賀鄉試中的文章,柳賀本人一向低調,平日參加的文會不多,然而自他考中應天鄉試的解元,他的名氣便一日勝過一日,府中不少士子十分佩服他。
……
會試之前,鎮江府的士子們都在會館中抓緊時間備考,隨著會試之日的臨近,各省的士子也紛紛在各地會館住下,鎮江會館隔壁便是江西會館,江西同樣是文運昌盛之地,來赴考的士子數量極多。
幾日之後,柳賀與施允去蘇州會館拜訪了唐鶴征,對方比兩人要晚到幾天,一進京就給柳賀發來了帖子,之前在應天時多是他上門拜會柳賀,這回他一進京,柳賀先與他見了一麵。
這幾日,京中各處都是赴考的士子,有於會館之中苦讀的,也有走訪各處拜訪其餘士子的,到了會試之年,在京的士子們也會下注猜測誰人能會試奪魁或是名列前三,應天、浙江、江西及福建幾個科考大省的士子們寄予厚望,如浙江紹興的張元忭、耿定向之弟耿定力、浙江鄉試第一的黃洪憲等人,柳賀同樣在候選之列。
會試之前,考生們也知曉了這一科主考的身份——太子太傅、吏部尚書、建極殿大學士張居正及掌詹事府吏部左侍郎兼翰林院學士呂調陽。
大明內閣學士是五品官,但因掌握著票擬之權,堪稱明代權力的中樞所在,大學士中,以中極殿大學士為尊,眼下的中極殿大學士為李春芳,高拱與張居正皆為建極殿大學士,隻是前者是太子太師,後者為太子太傅,但因張居正兼了吏部尚書一職,掌握著下級官員的晉升之權,權勢可謂極其煊赫。
不過內閣次輔擔任主考已是官場陳規,加上高拱此前已經主持過嘉靖四十四年的會試,再主考一屆的可能性並不大,因而眾考生已經猜到主考是張居正,隻等朝廷發文公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