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試的考題論難度、論複雜程度未必比縣試、府試這兩級考試強,但所謂大道至簡重劍無鋒,題出得看似簡單,其中才有無數的坑等著考生去踩,一不注意便會落入試題的陷阱之中。
柳賀答題答得越來越冷,腹中也是饑餓難耐,他兩腿蜷在這狹窄的號舍之中,感覺多坐一會兒都能立刻患上關節炎老寒腿。
撥了一會兒炭爐,又將饅頭熱了熱,與鹹鴨蛋一同嚼進肚子裡,柳賀才覺得稍稍活過來一些。
眼下天色尚早,柳賀卻已經有些困了,大概是早晨睡眠不太充足的緣故。
放眼整個考場,柳賀已經是極年輕的一位考生,有些年歲大的考生考著考著便趴到了號板上,一旁的兵丁連忙將他叫醒。
以柳賀的年紀尚覺得吃不消,更遑論那些年紀比他大上兩輪的考生,此刻號房中依然是很安靜的,隻偶爾傳來一兩聲翻卷之聲,但即便如此,此刻考場中的氣氛也與剛剛開考時截然不同。
柳賀去了一趟茅房,之後便卷起被褥睡了一覺,儘管有簾子擋著,這般睡依舊不是很暖,好在他被褥塞得厚,加上身體強健,這一睡倒也立刻睡著了。
他聽鎮江府的其他舉子介紹,說一場會試考完,瘦個五六斤的士子也是有的。
柳賀自成婚後雜事便少了許多,便經常練一練身體,又常在府城街頭走動,身體倒是比前幾年更康健一些,為了抵禦會試的嚴寒,他帶了許多乾糧,強迫自己吃得飽一些,這會兒腹中乾糧正在消化,躺下來倒是漸漸覺得暖了。
所以說會試最好還是隻考一次,不說來京途中的各項開支及對身體心理的損耗,就算在這號舍中睡一晚上也足夠回味的了。
……
睡醒之後,柳賀繼續看接下來的考題,據他猜測,四書題應當是張居正親自出的,五經題怕是由同考官們命題、再由主考篩選而出的,寫四書題時柳賀頗為謹慎,引經據典將文章一一寫透,到了五經題時,他的拘束便更少了一些,文章可謂將他讀書十年的功底完完整整地展現了出來。
他讀書時間或許不如旁人久,但論起鑽研勁,柳賀自認不遜色於任何人。
無論寒冬酷暑,他讀書時都毫不動搖,平生所學正是為了會試的這一刻。
柳賀剖析完文章後,便將稿紙數行填滿,寫文章時,他整個人專注到了極致,眼、手、心、神在這一刻達成一致,萬事萬物都不能侵擾他半分。
在家中時,他便是這般寫文章的,專注力達到了極致,因而寫出的文章也往往能達到極致。
一篇寫完,柳賀甚至並未檢查文章,便直奔下一篇。
及至今日,他的文章
已與唐宋派漸漸趨近了,不過柳賀心目中並沒有明確劃分文章的界限,他沒有門戶之見,隻是覺得什麼文章好、什麼文章讀起來順暢他便寫什麼文章。
他深吸一口氣,洋洋灑灑數百字又自他筆下寫就。
柳賀感覺自己仿佛進入了心神合一的境界,在考場中的狀態似是又比鄉試時勝過了幾分。
從某種程度上說,柳賀覺得自己屬於超常發揮派,越是到了關鍵場合就越不緊張,上輩子就是如此,到了會試中……似乎也是如此。
但這種超常發揮是建立在他功底已經足夠雄厚的基礎上,地基足了才有超常發揮的可能。
柳賀連著寫了三篇文章,到第四篇時,精神狀態已經不太充足了,會試之文寫起來也就短短幾百字而已,但這幾百字所耗費的精力與體力卻遠非他在家中寫文時可比。
柳賀略微休息了片刻,又吃了些東西,便著手去寫最後一篇文。
會試給他最強烈的感覺是累,但柳賀也要把握難得的專注狀態,將自身最好的文章展現出來。
到了最後一篇時,柳賀琢磨的時間比前幾篇略久一些,但依舊順利將文章寫了出來。
直至最後一句中最後一個字寫完,他方才有長舒了一口氣的感覺。
他覺得自己發揮不錯,接下來如何便要看天意了。
柳賀將自己七篇文章仔細檢查了一遍,核對疏漏,確認無誤之後便將文章謄抄到考卷之上。
他寫完時,考場中不少士子仍在奮筆疾書,間有幾位體弱的士子發出輕咳聲,天色晚時咳嗽聲便重些,天亮之後又稍好一些。
柳賀捏著手指,驟然放鬆下來,他精力也是不濟,好在此刻題已經答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