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鎮江會館內,聽得身後一片鑼鼓喧噪,眾士子心中卻沒有任何欣喜之意。
“還有會元一人未揭曉,我便是再讀二十年書,也無奪得會元的希望。”
“這喜報,這鞭炮,皆為旁人所有,我卻仍是一無所有。”
柳賀也動了動發僵的身體,聽到現在,他雖然很希望自己能中會元,然而一科會試僅有一位會元,乃是四千餘士子中最受矚目之人,會是他嗎?
為這場會試,他準備了足足三年,柳賀原以為自己上榜的可能性極大,但現在想來,他恐怕是小瞧了天下人。
柳賀自認為心態不錯,但到了此刻卻難免有些心態失衡,他覺得自己的文章答得不差,算是發揮出了自己所學的全部,但若是考官不願取,他也沒有辦法。
這般想著,鎮江會館外此刻卻響起了一陣馬蹄聲。
柳賀還未來得及坐下,就聽門外鑼鼓聲敲響,且久久未息,下一刻,一道聲音如炸雷般在他耳畔響起——
“捷報!南直隸鎮江府老爺柳諱賀,高中辛未會試第一名會元,金鑾殿上麵聖!”
四周的目光都在這一刻集中於柳賀身上。
他卻久久沒有反應,直至報錄人重新喊了一聲,確認柳諱賀是他本人之後,柳賀才重新站起身,視線並未聚焦,而是落在四處。
恭賀聲這一刻在他耳畔響起,他眼前卻是朦朧一片。
他中會元了?
他中會元了!
這一瞬,柳賀仿佛經曆了一場漫長的夢,眼前的人影、聲音都不甚清晰,直至過了數秒,他才被重新拉回現實。
在會館內等候數刻的煎熬。
貢院內蜷著雙腿入睡的辛苦。
備考會試時日夜的苦讀。
在丁氏族學中初學製藝的艱辛。
下河村中夜晚亮起的燭火,清晨的第一抹光線。
以及決定走科舉之途的堅定與迷惘。
從十三歲到二十一歲,幼苗終於長成了大樹。
柳賀也很難再保持從容,隻覺此刻心中翻騰著無數思緒,讓他很
難平靜下來,整個人仿佛沸騰了一般。
讀書八年,說艱辛也有,說煎熬也有,但都比不過這一刻上榜的喜悅。
仔細回憶,自縣試時起,他的每一步都走得極為順暢,從未品嘗過落榜的艱辛,他以最認真的心情讀書,書本便以最好的名次回報於他。
更早一些,在通濟社學讀書時,他便一直在受到他人的幫助。
“賀哥,你中會元了!”
紀文選高興到把柳賀的小名叫了出來,眼眸亮晶晶的,讓柳賀無法忽視。
而冷靜如施允也是眼眶發紅,他此次會試雖然落了榜,但親眼見到柳賀上榜,他心中也有無限歡悅。
“恭喜。”
柳賀卻朝他深深施了一禮:“我先你一步考中,三年之後,我在京中等你的好消息。”
“那是自然。”施允與他碰了碰拳,“豈能讓你事事在先?”
鎮江會館內,眾士子紛紛向柳賀送上祝賀:“澤遠兄鄉試第一會試第一,當真替我鎮江士子揚名!”
“此時不該稱澤遠兄了,該叫柳會元才對!”
“柳會元文名驚天下,這個會元你是名副其實!”
“這會元身份澤遠兄你配得上!”
“金鑾殿上再捧個狀元回來!”
會館掌櫃沒料到柳賀竟中了會元,自大明朝開國二百年以來,鎮江府也未曾出過一個會元!
他心下不由遺憾,自己鞭炮著實買得小了些,已經配不上會元郎的身份了。
然而此刻已經不需要掌櫃操心了,鎮江會館外的空地上,慶賀的鞭炮聲是這一日中最響亮的。
而隨著鞭炮聲消失,鎮江府柳賀乃是這一科會元的消息已經傳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各處會館的士子也得知了消息。
“會元是鎮江柳澤遠?”
“這柳澤遠的文章我讀過,鄉試文章已是錦繡,不知會試文章又當如何出色?”
對柳賀來說,今日的確難忘,苦讀數年的夢想一朝終於能夠實現,他覺得自己整個人似乎夾在夢幻與現實的縫隙之中,許久都難以清醒。
但夢想成真的滋味當真是極其美妙,隻要享受過一次便再難以忘懷。
揭榜的這一晚,柳賀難得失眠了,他翻來覆去睡不著,腦海中不由想起遠在鎮江府的母親與妻子。
若是自己中了會元的消息叫她們知曉,她們應當是十分高興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