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道一通,漕事便利,柳賀因而常受漕督衙門誇讚。
而到了十月時,付推官先來報:“府台,近幾日在興化、海陵等地又查實,有灶戶在販賣私鹽。”
柳賀問道:“有幾戶?”
付推官又道:“約有兩三戶。”
這是第一日,而到了第二日、第三日,付推官沉穩的臉也不由變得慌張:“府台,查實販賣私鹽者有……有五十戶!”
揚州府一年才多少案子?
柳賀上任後查案查得十分勤勉,破案又快,有他坐鎮,揚州府這一年的案卷數一直在減少。
可自柳賀張貼了告示後,竟有足足五十灶戶販賣私鹽,若是依考成法對地方訴訟的要求,僅這一項上,柳賀恐怕就討不得好!
付推官覷著柳賀神色,他本以為柳賀聽完後會勃然大怒,誰知柳賀神色竟與往常無異。
柳賀問:“灶戶販賣私鹽者,可有鹽商脅迫之因?”
見柳賀如此鎮定,付推官彙報時也變平靜了許多:“有……查到了鹽商十數人,這些灶戶均受鹽商所雇燒鹽。”
“本官知道了。”
付推官將發生之事列於紙上,柳賀仔細看了一遍,付推官事做得細,因而柳賀得以知曉,灶戶於何日何地販賣私鹽被抓。
付推官這紙上列出的,一共涉及了揚州府七十多戶灶戶與鹽商。
柳賀一挑眉:“瞧瞧,人家發難來了。”
……
果然,待付推官將事報與柳賀知曉,那一廂,府中官吏已按告示中要求的那般,將那些灶戶與鹽商抓住,投入府衙大牢中。
此事所涉人員眾多,因而到了第二日,如柳賀所料的那般,府衙門前擠滿了人。
“我等要麵見府台!”
“府台大人,我爹是冤枉的,府衙為何無故抓人?”
“府台大人!”
揚州府中的灶戶世世代代都是灶籍,以燒鹽為生,他們定居於此,柳賀此次抓了五十人,這些灶戶們父母兄弟、叔伯遠親皆居於此,親朋被抓了,眾人便齊聚於揚州
府衙,一眼望過去,這一早,府衙前集聚的百姓竟有千人之多!
除此之外,也有鹽商家中的親眷,灶戶們喊冤,嚷嚷著柳賀不公。
“府台大人定要給我等一個說法,我爹並未販賣私鹽,府衙無憑無據就將我爹給抓了,還有王法嗎?”
府衙前聚集了這般多的百姓,又是人人喊冤,口中罵著柳賀這個貪官,不一會兒,揚州府中許多百姓都聚在此處,探看著府衙前的動向。
可無論府中百姓如何喊叫,府衙大門卻是緊緊閉著,許久都未打開。
此時,一頂小轎越過人流,一旁的灶戶家人們識得引路的兵丁身份,便紛紛跪在轎前:“鹽司大人,為我等評評理吧!”
王鹽司緩緩下轎,彎腰將一灶戶扶起:“老人家,你的冤情本官已知曉,本官今日便是為此事而來。”
“鹽司若能救下我爹,鹽司的恩情,小人來生結草銜環再報!”
王煥在府衙前站立了片刻,吩咐左右:“來人,撞門!”
他左右兵丁聽了令,立時用了鐵棍去撞開府衙大門,正撞了兩下,府門卻從裡打開了,眾人視線之中,一名緋袍官員緩緩自門內走出:“王鹽司,此時未到衙參之時,將我這門撞壞了,下官還得找人來修,豈不是十分麻煩?”
“柳府台。”王煥義正嚴辭道,“柳府台可瞧見這門外群情激憤,身為一府主官,柳府台此時豈能安睡?”
柳賀目光向前,府衙外烏壓壓地擠著百姓,一見柳賀露麵,百姓們便都跪倒了:“府尊大人,我等有冤啊!”
柳賀道:“將你等冤情細細道來。”
那人便道,自己是興化縣的灶戶,家中兄弟晨間出門上工,到了晚上還未歸來,家中派人去尋,才知兄弟因販私鹽被官府抓了,他打聽了一圈,附近灶民因此事被抓的竟有二十餘人!
此人道:“我兄弟生性老實,殺頭的事他是不敢做的。”
柳賀看向一旁的付推官:“付推官,可有此事?”
付推官低頭道:“府台,依府台之令,下官是查到實證才派人去抓的,都是當場抓獲。”
“這麼多百姓喊冤,你可瞧見了?”
付推官並未直視柳賀雙眼,隻一直低著頭。
“府台,這孫二牛是在興化縣一處河堤旁被抓獲的,被抓時,他手上還有半斤鹽,被抓之時,孫二牛也未說什麼。”
“柳府台,本官卻要說一句了。”王煥道,“這些灶戶早不賣鹽,晚不賣鹽,為何偏偏集中在了這幾日,其中似是有隱情啊。”
柳賀疑惑道:“其中有何隱情,還請王鹽司賜教。”
“那自然是你柳府台濫抓濫訴,威嚇灶戶。”王煥換上一副嚴肅語氣,“你在府中張貼告示,令得灶戶們心神不寧,無心灶事,揚州府中販賣私鹽之事本就極少,偏你柳府台為彰顯功績,將無辜灶戶抓獲,才致使今日之事。”
“柳府台,我等為官,一有不慎便極可能激起民變,我等當謹之又謹,慎之又慎,今日之事,本官已上奏天子,你且稍待,再過幾日,天子定要治你一個暴虐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