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四章
天子大婚禮成,張居正歸京,呂調陽再上乞休疏,天子此前一直不許,如今終於鬆了口,但對回鄉的呂調陽仍多有優容。
京中皆知呂調陽是因何離京的,呂調陽官聲不錯,但在不少官員看來,他身為次輔卻隻知附和首輔張居正,為官便少了一分風骨。
但這也並非呂調陽軟的緣故,實在是因為張居正過於強勢。
放在隆慶朝時,李春芳與陳以勤都是公認的好人,趙貞吉與殷士儋也並非沒有本事,但遇上高拱那般強勢的官員,這幾人也毫無辦法。
柳賀是否升侍讀學士還沒有著落,不過好友黃鳳翔卻接了管理文官誥敕的職責,他自是為黃鳳翔感到高興。黃鳳翔是隆慶二年的榜眼,官途卻不如王家屏、於慎行等人順暢,不過他一貫低調,正是那一步一個腳印之人,為人又清貧知禮,在柳賀眼中,他是難得的正人君子。
“學士,馬閣老有召。”
呂調陽一走,馬自強便是內閣三輔,《大明會典》便由他任總裁,呂調陽任總裁時是一個要求,換了新總裁又是新的要求,翰林院這邊,《大明會典》的編撰任務是由柳賀來審核,若是出了什麼狀況,馬自強第一個找的便是他。
“本官這就過去。”
到了文淵閣,柳賀還未說什麼,就先挨了馬自強一頓罵,說《會典》的編撰自年後便不儘如人意:“正旦已過去了一月有餘,你且告知翰院眾人,本官這裡倒是能過,到了元輔麵前,辯解再多也無用。”
被罵屬實不是件令人高興的事,但馬自強畢竟是上官,他說了什麼,柳賀也隻能受著。
臨去之時,馬自強低聲道:“元輔心情不佳,這幾日你等多注意些。”
柳賀恭恭敬敬拜道:“多謝學士提醒。”
“你可知,元輔有意令你為削藩事?”
馬自強突然問到這一樁,柳賀停了下來,不知張居正是否對馬自強透露了什麼:“還請閣老見教。”
馬自強以往是柳賀的頂頭上司,為人其實很正派,他和張四維雖為兒女親家,但他所代表的陝商與晉商畢竟不是一路,論起性情,他其實要比張四維忠厚溫和得多。
吳中行和趙用賢欲上疏彈劾的消息傳出,馬自強將兩人叫過去,耳提麵命了一番。
“削藩事紛繁複雜,本官任禮部尚書時就已有體悟,若元輔令你削藩,你儘力而為便可。”
柳賀回道:“下官明白,若元輔有意,下官日後還要多多請教閣老。”
禮部也常常與宗藩打交道,若是一樁兩樁倒也罷了,一旦遇到削藩這種損傷全體藩王利益的事,他們必然會聯合起來。
藩王們可不是文臣,他們在地方上作威作福,到天子和兩宮麵前卻素來會裝乖巧,一旦利益受損,他們便將□□搬出來,將先帝、將嘉靖搬出來,座座大山能壓得天子都抬不起頭,他們真鬨起來,還真的不容易對付。
馬自強任禮部尚書時也常遇到那些狡獪的宗藩,不必說柳賀資曆還淺,他不明白,為何張居正想叫柳賀去辦削藩的事。
細細想來,或許是張居正對柳賀這個門生多有器重吧。
馬自強也曾任過鄉試、會試的考官,他培養門生卻不是張居正這般,當年張居正受徐階器重,被送至裕王府,早先在官場上並未受到多少波折,任內閣閣臣也是順理成章的事。
可到了張居正自己培養門生的時候,劉台、吳中行等人不必說,便是柳賀這個受器重的,也是先踢到揚州,又將削藩之事交給他。
馬自強當真不知,究竟是在培養柳賀,還是在折騰柳賀?
揚州的事涉及鹽運、兩漕、商稅,柳賀可謂遭了不少磨難,結果難得回了京,他
堂堂一個三元,卻要去乾更麻煩的削藩。
“元輔心中所想,本官也無從得知。”馬自強感慨道,“或許這柳澤遠當真有蓋世之才吧。”
……
天子大婚後,朝政仍如往常般,近日遼東大捷的消息傳來,李成梁、張學顏等正在、曾在遼東的官員都受了獎賞,便有人道,若劉台仍任遼東巡按,封賞恐怕也是少不了的。
軍事雖與翰林院無關,但大捷之事卻讓眾翰林們鉚足了勁寫賀文,對《會典》的編撰的確不如以往上心,柳賀便板著臉在翰林院中又叮囑了一番。
翰林們都愛寫賀文,賀文寫好了,名聲或許就能傳至天子耳中,日後不管是任講官還是管誥敕,都比埋頭修史前程遠大多了。
同為翰林,誰又弱了誰去?
柳賀理解翰林們的想法,但他對《會典》的編撰也狠抓了一番,柳賀擺出上官威風時頗能唬人,再過了幾日,翰林院中的風氣果然好上了一些。
這幾日朝中也是熱鬨非凡,刑部貴州司主事管誌道上了一道奏章,奏章中請求天子親政,並疏陳數條時政利弊。
在上疏中,管誌道直言,一是要複議政之規,三六九早朝、一四七午朝時,內閣輔臣、六部尚書並都察院、詹事府、大理寺及五軍都督府主官都當在禦前聽政議政。
二是經筵要落到實處,具體要求更嚴,日講官們最好住到文華殿裡時時教導天子,同時六部對於大事應直接呈覽天子,以便天子問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