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揚州、遼東二地有關汛情的消息源源不斷傳來,揚州一府可謂風平浪靜,百姓雖遭了災,但水勢控製住了,便沒有更大的險情。
何況一條鞭法施行後,揚州府保存著不少餘糧,官府將糧食發給百姓,整個揚州府都沒有百姓流離失所或至餓死,功勞報至內閣,天子給揚州府上下都封了賞。
但這賞因何而起,官員們心中都十分清楚。
“柳丹徒之勢已不可擋了。”
“天子初初親政,也不可因一己之私阻斷了柳澤遠入閣之路。”
“而立之年便能入閣辦事,柳三元真不愧是柳三元。”
揚州、遼東二地汛情的對比令京中官員議論紛紛,柳賀入閣的聲勢便越發響亮。
到這時候,張居正已上了三十五封疏,疏中懇請天子放他致仕返鄉。
天子前麵三十四封疏都是不允,到這一封時,終於略微鬆了口。
朝臣們便知曉,僵持了數日的張居正歸政事、增補閣臣事終於見了分曉。
無論如何,朝臣們一顆心也安定了。
如今張四維雖接起了首輔的職責,但張居正畢竟還未退,他人未退,張四維任首輔便是名不正言不順,朝官們也十分為難,不知究竟該先投靠張四維,還是燒一燒張居正的冷灶。
相對來說,投靠申時行倒是一個保守的做法,因而這段時日,申時行身邊聚集了不少搖擺不定的官員。
眼下,一切終於塵埃落定。
“……以禮部尚書柳賀,兼武英殿大學士,前吏部侍郎王錫爵,兼文淵閣大學士,入閣預機務……”
朝中官員對此早有準備,甚至在許多官員看來,柳賀入閣的時間比想象中更晚了一些。
如今在閣幾位閣臣中,他在各個衙門曆練皆有建樹,且張居正若致仕,張黨官員便仿佛少了主心骨,柳賀任了閣臣,張黨官員自是安下了心。
張四維、申時行二人與張黨官員的關係其實比柳賀要好上許多,但張居正一退,張黨官員卻不約而同地投靠了柳賀。
其一,柳賀為人十分護短,此事從《育言報》之禍便能看出。
其二,張居正信重他
。
其三,他是貨真價實的張居正門生,門生不能違背座師,張居正之改革若被天子推翻,柳賀必是要出來阻擋一二的,從這個層麵看,他和張居正的關係比張四維、申時行要穩固得多。
接了聖旨後,柳賀進宮拜謝天子,王錫爵還在太倉老家未至京中,柳賀隻得獨自一人前來。
隨著他入閣之事塵埃落定,張居正在大明朝的首輔生涯也到達尾聲。
天子批了張居正回鄉的上疏,賜予他賞賜無數,加封他為太師,至此,張居正已集齊了太保、太傅、太師三公之封,成為大明第一個真拜三公者。
天子如今給予張居正的恩榮,令人實不敢想象,曆史上張居正的下場竟是那般悲慘。
算一算,此時距離萬曆十年也隻有一年罷了。
柳賀心想,張居正提前還政於天子,他對人事、財稅、軍政的改革也一步步逐漸顯露出成效,若他下場仍如史書上所寫那般,便足以證明當今天子的本性。
但柳賀不會容許這樣的事發生,不管是為張居正還是為自己。
他既入了內閣,便要庇護張居正身後無憂,這是他的職責。
……
柳賀入乾清宮時,乾清宮內一片靜謐,但天子親政以後,便是乾清宮似也多了一股沉肅之氣。
宮殿隨主人,天子不掌權時,他做了什麼,大臣們或許會過問,卻並不十分在意,待天子少一份敬畏之心。
但如今,乾清宮宮殿依然巍峨,但官員們都清楚,大明朝的中心已逐漸由內閣轉至這座宮殿——親政的天子與不親政的天子,價值完全不等同。
柳賀一步一步向前,此時旭日初升,陽光打在宮牆之上,也打在他的臉上,映照著他半邊臉,卻仍有一半隱藏在黑暗之中。
“柳閣老,您請慢些。”
引路的內侍小心翼翼地走在前頭,柳賀每一個腳印都走得極其沉穩。
自這一日起,他便是柳閣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