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賀麵露喜色:“仲化兄回京了?”
“剛到京不久,還沒歇上兩日,就急忙勸誡天子了。”
“他為人一貫如此。”
沈鯉這一番離京時日著實長久,他是嘉靖四十四年進士,許國的同年,柳賀到揚州後他歸鄉為父守製,之後又為母守製,直到今日才返回京城。
許國已是禮部右侍郎了,沈鯉下一步恐怕會是翰林院侍講學士,若他未回鄉的話,他與許國的晉升之路應當差不多,甚至早於許國,畢竟他早早就任了會試同考官。
柳賀回京前曾路過歸德,但他和沈鯉也的確許久未見了。
不久後幾人就收到了天子回應,說幾人的建議非沒有道理,隻是宮中各處開銷甚大,此前大臣們還勸他納九嬪,他不想多花錢,但他也無能為力。
大臣們:“……”
總而言之,天子就是不想聽勸。
對待這樣的天子,大臣們也毫無辦法。
但不管怎麼說,柳賀與王錫爵這兩位新入閣的學士敢於勸諫天子,已彰顯了其作為閣臣的風範。
……
這一年八月,京城仍是十分熱,內閣之中放著冰,但對柳賀來說,這冰於他著實不太夠用,對張四維這個年紀的官員倒是正好。
他隻能一邊扇著風,一邊處理手中的文卷。
內閣事務繁重,柳賀的記憶力極佳,依然覺得事務一時之間處理不完,還得輪到他當值那日再抽出時間來辦。
他都不知當時張居正、張四維和申時行三人是如何能將那麼多事辦完的。
何況眼下考成法、清丈田畝策及一條鞭法都已大概完成,在其進行的期間,內閣中的事務恐怕更多。
柳賀不得不感慨,能當閣臣的也都非常人。
他墨筆在一份文卷上停留了片刻,思慮了一會兒,他決定去找申時行問一問。
然而,還未待他起身,他值房的一位中書便快步起身,在他耳邊低語幾句。
“此事當真?”柳賀問道。
他語速也比平日急促了些,但依然能維持平和。
“當真。”中書道,“張閣老、申閣老與王閣老都已候著閣老您了。”
柳賀一邊思索著,一邊在心中感歎,即便張居正在萬曆九年便歸政返鄉,曆史的走向變動仍是不大。
天子做了什麼,儘管他極力隱瞞,仍是會傳入閣臣耳中。
這事……有些難辦。
果然,待他出了值房,張四維麵色十分嚴肅,但他與申時行、王錫爵俱是一言不發,柳賀也默契地沒有開口。
實在是沒話說。
天子在李太後宮中寵幸了宮女王氏,王宮女因此有了身孕,此事有起居注為證,但天子偏偏不肯承認。
王宮女是其母婢,臨幸母婢這事在禮法上本就不太好聽,可天子做便做了,又不肯認,這就更不君子了。
為這事,太後及馮保將閣臣召集起來,想以閣臣之力勸天子認下王宮女及其所生的孩子。
柳賀:“……”
不僅是他,幾位閣臣此時都是一副便秘表情。
這就是有一位年輕帝王的壞處——閣臣們當爹又當媽,從小要教讀書,長大了要教做人。
天子成婚已有三年,皇後及幾位宮妃至今未誕下子嗣,太後心中自然十分著急,畢竟嘉靖帝這一脈子嗣便不豐,年少夭折的皇子有數位。
見王宮女有孕,太後既氣天子不知分寸,又希望他能將王宮女及孩子認下,可天子始終一副油鹽不進的模樣,叫太後氣了個倒仰。
所以他們閣臣能做什麼?
天子的家務事,是能隨隨便便伸手的嗎?
幾位閣臣都是當爹的了,張四維甚至已經當了爺爺,卻還要去做這種事——雖這關係到皇嗣,可閣臣們經驗著實不太充足。
怪隻怪天子耍無賴。
閣臣們匆忙入了宮,入殿時,張四維走在最前麵,柳賀與王錫爵則在後方。
王錫爵輕拍了柳賀一下,低聲道:“少說話。”
柳賀道:“這我自然是知道的,隻是……太後恐怕容不得。”
他們是來勸天子的,必然不會一句話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