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有何不敢的?!”
“泡的好不好喝,都是明卿的一番心意呀……”
沈明卿的眼睛黑白分明,通透又純粹。
沒見過沈明卿和琅王蕭景琰相處的春眠,眼睛睜得滴溜圓,複又急忙低下了頭,用眼角的餘光偷偷觀察著。
她的這位新主子和院裡其它的主子都不一樣。
其它的主子哪位說話不都是溫婉柔雅、妥貼周全,哪像是這位主子心裡有什麼就說什麼,天真浪漫,率真無垢。
她就不怕說錯了話,惹得琅王發怒嗎!?
春眠心中忐忑不安。
出乎春眠意料的是,琅王蕭景琰嘴角微微一勾,淺笑著說了一個“好”字,便在紅漆梨花理石桌旁坐了下來,拿起那本《茶錄》細細的翻看起來。
春眠覺得自己的眼珠都快要掉下來了,她發誓,她在王府呆了這麼多年,從來就沒見琅王笑過。
真的!
一次都沒有!
有時候家宴,府裡的大小主子坐了滿桌,她被叫去幫著上過幾回菜,她也一次都沒見到琅王笑過。
春眠的心“咚咚”的亂跳,臉也激動得微微有些發紅。
都說漓雨院是冷院,春眠突然覺得這漓雨院也許未必如大家所想的那樣。
春眠立在琅王蕭景琰的身後垂手而立。
冬歡則跟在沈明卿的身後,給沈明卿沏龍團勝雪打下手。
沈明卿坐在北屋的書案後,書案上的筆黑紙硯已經都收拾乾淨了,乾淨整潔的桌麵上擺放著一溜的煮茶器皿。
這一套新器皿都是下午送過來的,沈明卿已經讓人清潔過一遍了。
沈明卿看了一下午的《茶錄》,如何煮茶,早已經在腦中模擬過千百遍了,因此,大略打量了一下桌上的器皿後,就在冬歡的服侍下淨了手,開始煮茶。
先將炭爐點燃。
炭爐中早已放置好沈明卿淨心挑選好的炭火,再用銅火箸在冬歡端來的小銅盆中挑選燒得最旺的通紅的銀絲碳一一放入其中,小心看顧,待炭爐火成,才放下手中的銅火箸。
冬歡又捧來一瓦缶的清水,沈明卿用瓷甌輕輕從瓦缶中舀水,慢慢倒入鳴泉淺鍋。
沈明卿神情專注,仔細回憶著《茶錄》上的每一步和注意事項。
她記得這一步,書上說要慢慢倒入,切不可用力過猛,否則鍋中水花四濺,會壞了水質。
將水倒入後,沈明卿再將鳴泉淺鍋架在炭爐之上。
手持湘竹做的風扇,緩緩的扇著,讓火炭更旺一些。
水若不夠熱,是發揮不了茶的□□和色澤的……
琅王蕭景琰早已經停下了手中《茶錄》的翻看,清冷的眸子定定的看著沈明卿……然後……他發現……沈明卿真的沒有留意到他在看他。
蕭景琰眼波閃了閃。
以前不管在哪個院裡,那些女人在做什麼,隻要他的目光所至,立刻就會有回應給他,或是清麗的淺笑、或是默默傳情……
可這個沈明卿……
蕭景琰甩了甩手上的黑金石珠串……她是怎麼長了一幅聰明臉孔笨肚腸的?!
難道爺就真缺她那一口好茶嗎?
可惜沈明卿不是琅王蕭景琰肚中的蛔蟲,努力記住所有煮茶的細節和注意事項,注意鳴泉淺鍋中水煮沸的聲音,就已經耗費了她全部的注意力。
水是否煮開,不能打開蓋子去看,會跑了水香,隻全憑耳朵去聽。
現在沈明卿眼前的這隻鳴泉淺鍋已經浮起了三縷水汽,混亂不分,氤氳環繞,淺鍋中傳來如連珠般的氣泡翻滾之聲,這隻是一沸。
湯須五沸,茶奏三奇。
水需要煮到五沸時,才可以沏茶。
沈明卿板著一張美豔的小臉,臉上全是認真嚴肅,雪白的手腕微動,纖纖玉指捏著湘妃竹的風扇,不緊不慢的控製著火候……
當淺鍋中的水汽由初起、旋轉、振動、驟雨最後回歸無聲,水汽升騰衝貫,沈明卿板著的小臉才露出淺淺一絲笑容──水熟了。
取了一套官窯梅梢月紋茶具,用熟水細細的洗了,去除茶具給湯水帶來的冷氣,再用冷水洗一下,給茶具降溫清潔,再倒熟水,還未滿時,沈明卿用竹製的茶匙,取出一枚龍團勝雪投入官窯梅梢月紋茶壺中,蓋上壺蓋……過了一息時間,倒滿一盞茶湯,再將茶湯重新倒入壺裡,以激醒壺中茶香……再一息的時間,沈明卿又倒出一盞……
這盞就可以飲用了。
蕭景琰之前隻是想看著沈明卿什麼時候能發現他在看她,可漸漸的就把沈明卿那如同行雲流水般的動作給吸引了,優美飄逸,十分耐看。
蕭景琰眼睛微眯著,心情非常的恬靜清爽,像清清亮亮的河水,流得很暢。
倒是比在蘇雪痕那裡聽琴還要享受。
“王爺,我煮成了……”
耳邊響起了沈明卿喜悅脆耳的聲音,蕭景琰睜眼看去,隻見沈明卿端著一盞梅梢月紋茶盞急急的向他走來,臉上全是動人的笑意。
“王爺,您看……茶葉光潔晶瑩像銀絲……似有小龍蜿蜒其上……”
“龍團勝雪……”
“您嘗嘗……”
沈明卿雙眼亮晶晶,笑臉嬌嫩如花。
蕭景琰看著沈明卿那一臉的“求表揚……”“求誇獎……”的邀功模樣,可愛的像是一隻他小時候養過的一隻小貓。他的那隻小貓每天早上將死鳥叼到他的床前,也是用這樣亮晶晶、渴望得到表揚的眼神看他。
當然!
死鳥他是不會吃的,絕對不會吃的,最後,都賞給了來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