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江檸不一樣,她的聲音永遠都是從容又平靜的,帶著些讓人如沐春風的笑意。
宋培風聽到她的聲音,整個人也安靜了下來,不是表麵的安靜,而是從靈魂到身體的安靜,就像是被撫順了毛整個人都柔軟下來的貓咪,聲音不自覺的就柔和了下來,和她一樣如清風般柔和的聲音:“喂,是我。”
不知怎麼,江檸不自覺的唇角就上揚了,語調也輕鬆起來:“我一會兒要去吳城,坐車去滬市,轉滬市飛機去京城,可能要在滬市住兩天,你要一起嗎?”
宋培風等江檸等了好幾天,每次家裡來電話,不論他當時在做什麼,他都會放下手中的事情,第一時間出來接電話,就連宋父宋母都看出來他的急切和期待,哪怕他平時沒有表露出一點異樣,可頻頻看向電話機的目光,還是讓他們看出端倪來。
他們也並不覺得,兒子如果談戀愛就會怎樣,反而持著鼓勵的態度,為此,宋書記還特意找他來了一次男人之間的談話。
他覺得兒子成年了,有些話,就得和他說清楚。
他先讓他想明白,自己這輩子想走的路是什麼,是想效仿曆史上的名臣一樣,是想達者兼濟天下,在這個時代留下些屬於他的痕跡,還是走科研道路,或是其它的路,不管走什麼路,想清楚自己今後要走的方向,那麼不論現在也好,以後也好,都要懂得克己。
不是壓抑自己的欲望,而是學會克製欲望,正視內心,要明白什麼是你真正想要的,這樣你才能對自己和另一半負責,對生活對婚姻對伴侶更多的熱情,一段好的親密關係,一定是相輔相成相互成就的,而不是相互消耗,他太知道,少年時期,一時的熱血上頭是什麼樣的,畢竟他也是從這個年紀過來的。
他不怕他過早的接觸感情,就怕他太晚接觸,又不懂,進入到一段內耗的關係中,那才是可怕的。
也正是因為從小父母對他清醒的教育與認知,他在遇到江檸時,才那樣的驚喜。
他不是一時的頭腦發熱,並不是一見鐘情,他是兩年來,與她在競賽班、集訓隊無數次相遇,無數次同行,無數次的相處,從剛開始的漠然到欣賞,再從欣賞到喜歡,到驚喜,於這世間千萬人當中,發現了一塊絕世美玉,一塊璀璨奪目的瑰寶。
他不知道他今後的人生中,還會不會遇到這樣的人,或許能遇到,或許這樣的人還很多,可縱觀曆史長河,與身邊父母長輩們的婚姻家庭,他就清醒的明白,人一生中能夠在恰恰好的時間,遇到這樣一個人,是多麼不容易,五千年曆史長河,千千萬萬的人,億萬分之一的概率,被他遇到,又是多麼幸運。
即使今後的人生中,遇到再多優秀的人,都不再會是她了。
看著兒子臉上篤定又認定的表情,宋父拍拍他的肩:“你自己想清楚就行。”
“你什麼時候到,我去接你。”此時他臉上肉眼可見的柔和起來,臉上露出他這個年齡段少年所特有的笑容,不知不覺臉上笑容越發綻的燦爛。
“我要先去滬市哦,可能會停留一兩天,你要一起嗎?”
宋培風眉眼柔和,唇角眉梢都是清淺的笑意,“要。”
“你直接去西站吧,在西站等我就行。”
他們從水埠鎮到達的站,是南站,南站是短途站,隻有西站是長途站,江檸是覺得他在南站等她沒必要。
可到吳城時,他還是站在南站門口,笑著看著她向他走來。
過年晴了好幾日,年初六又開始下起了蒙蒙細雨,宋培風撐著大黑傘,站在這座古老小城的蒙蒙細雨中,宛如一幅水墨畫。
見到她的時候,他就走上前來,將傘移到她頭頂,重新打開一把黑色打傘遞給她,很自然的接過她手中的大背包。
江檸順手將包遞給他,將江爺爺打傘,給他介紹:“這是我爺爺,這是我二哥江柏。”又對江爺爺和江柏說:“宋培風,原來吳中的,就是一直和我並列拿各種競賽一等獎,吳中門樓上至今還掛著他橫幅的宋培風,如今在清大,就在我們學校斜對麵,這次我就是和他一起去京城。”
江爺爺眼睛眨也不眨的看著宋培風,望著宋培風清正明亮的眼睛,笑嗬嗬地說:“好,好!”
各個方麵的好,有這個小夥子一起,他也就不擔心小孫女一個人千裡迢迢的去京城讀書了,他總想著和小孫女一起去,就怕她在路上遇到什麼壞人。
這年代,拐子太多啦。
原本經曆一年嚴打,槍斃了兩萬多人,各種魑魅魍魎都躲了起來,經過半年沉澱,各種犯罪分子又開始有冒頭的趨勢。
江爺爺不懂什麼嚴打不嚴打,隻知道小孫女這麼大的小姑娘,一個人去一個遙遠的地方,就是很讓人不放心的,她老子娘半點都不擔心她一個小姑娘出門在外會不會有什麼事。
江柏自然也想到了此時,也很高興妹妹路上有個同伴,安全性高了很多,對宋培風笑著點頭說:“你好。”
江柏對宋培風早一年畢業去了滬市,沒見識過宋培風和江檸橫幅對橫幅的拉風場麵,但聽說是和自己妹妹打擂台不落下風的吳中傳奇人物,許是對學神的濾鏡,他態度立刻好起來。
江檸望著車站附近的輪車,伸手招來兩輛小輪,對宋培風說:“走吧,去西站。”又笑著說:“其實你可以直接在西站等我的。”
可是有人接,她很高興。
她並不是個在情感上依附於彆人的人,可被人好好對待著,這樣的感受還是讓她的心裡像流入了涓涓細流一般,讓她感到溫暖。
若不是太過缺愛,前世她也不會被她前夫婚前那流於表麵的追求所打動,很快就進入了婚姻。
她以為從此就有了家,實際上不過是從一個荒漠,進入了另一個荒漠。
不過那時候她還太年輕,沒有過情感經曆,也沒有被長輩們教導過的她,清澈而愚蠢的以為,彆人都是和她一樣是真誠的,是信守承諾的,言出必行的。
現在沒有網上購買機票的方法,都是要現場購票,江檸他們來到滬市後,沒有馬上去機場,而是先去了江檸的彆墅。
九八年的滬東,經過年發展,已經大變了模樣,初步的有了後世金融商貿中心的雛形,周圍也不再是九六年時,荒無人煙、到處都是荒地和良田的景象,而是各處都在積極建設之中的樣子。
江檸所在的彆墅區,已經完全建好,各種綠化設施已經完善,是個完整而獨立的小區,裡麵彆墅也被賣了大半,很多彆墅已經有人入住了進去,有了人煙,不複之前的荒涼清冷。
他們年前就在這裡待過一段時間,江檸每天碼字,網都是開著的,隻需稍稍打掃一下,因為周圍各種建築工地所帶來的灰塵就行了。
在此之前,宋培風隻知她是吳城下麵鄉村考出來的金鳳凰,靠著自己的能力,一邊讀書一邊競賽一邊寫書,靠著寫書,在京城買了個大平層的房子,但他不知道,她在滬市,居然還有如此豪奢的一棟彆墅。
宋培風家在京城有兩套祖上傳下來的四合院,四合院大倒是大了,可在裝修上,和彆墅現代化的裝修是截然不同的風格,四合院是古樸雅致的,他家在省城的房子,更是普通的單位分房。
即使是他,也震驚於江檸這套彆墅之大,裝修之現代化。
倒是江柏和江爺爺,早已習慣了妹妹這棟彆墅的奢華,非常平常的放下行李,江柏打開彆墅的大門,一股熱氣就撲麵而來,他們身上的水汽,都仿佛因彆墅中的暖氣,而驅散幾分。
門口就有之前錢經理給她準備的拖鞋,她後來和江柏也一起置辦了一些生活用品。
江檸將行李放入櫃子中去後,就領著宋培風去客房。
客房內是自帶衛生間的,衛生間做的乾濕分離,櫥櫃裡空蕩蕩的,隻有兩條新毛巾和一套棉質睡衣。
江柏跟江媽一樣,向來是個閒不下來的性子,他放下行李的第一時間,就想去打掃衛生,結果發現彆墅上上下下像是被人打掃過了。
他又去廚房查看冰箱缺哪些菜,他可以去買。
和江檸已經認識了好幾年的楊美蓉,非常細心的買了一些常用蔬菜和一些筒骨和排骨放入了江檸廚房的冰箱內,還在冰箱上細心的貼了張紙條,祝她新年快樂,給她買了些新鮮蔬菜,讓她有時間來找她玩,後麵是她家的電話號碼。
其實楊美蓉留了個小心思。
她現在跟著錢經理在裝修公司乾,但她丈夫之前因為失業,被她安排進一個樓盤當銷售,她想著,如果江檸還要買房的話,她可以把他老公介紹給她。
看到楊美蓉留下的紙條,江檸笑了笑,對已經係了圍裙,挽起袖子,準備做午飯的江柏說:“二哥如果你買房子或是鋪子,可以找她,之前我們買的公寓樓,就是在她手上買的還記得嗎?你可以先問問她有沒有送藍印戶口的房子,或是合適的鋪子,沒有就算了。”
宋培風放下行李後,也從客房走了出來,見江柏正在挽著袖子準備做飯,已經在京城給江檸打了半年下手的宋培風,很自然的就挽起了袖子,過來幫忙洗菜切菜。
江爺爺就坐在沙發上,看著客廳的電視機,偶爾回頭笑眯眯地看著廚房裡忙碌的個年輕人。
吃完午飯,江爺爺回房間午睡,江檸有自己的事要辦。
她來到滬市當然不是什麼催促江柏買房子的,江柏是成年人,不是小孩子,她該提醒的已經提醒了,不會把飯喂到他嘴巴吃,吃不吃的,他都在滬市有了個大公寓複試樓了,還想怎麼樣?管他一生嗎?
江檸可沒有那個閒心。
她是去滬市證券交易所開戶的。
九八年初,亞洲金融風暴剛過去沒多久,之前大筆的稿費,她都沒有動用,沒去買房,就是等著走這趟比買房的升值率,還要高數倍的財富直通車。
現成的捷徑在這裡不走,那就太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