琮馥曾經和他說過,在東海有個傳說,有船隻被風暴迷失了方向,在很遠的地方遇到一座冰城,整座城都是冰,冰築的牆,冰砌的屋舍,就連那裡的人也似冰和雪一樣白。琮馥說的時候李落沒吭聲,冰城麼難得一見,不過倘若這城都是冰築成,晶瑩剔透如斯,要是解手入廁想必有失體統吧,當然這些話他沒有說出口。眼前俯首看的這座城,也許就是當年琮馥口中所述的那座冰城。城郭之內車馬川流不息,除了活物,就連車子竟也是和冰雕的一樣,極為精致。而後細細一看,那些所謂街道其實並沒有路,全是在緩緩流淌的清水當中,無論人還是車。
身子忽然沉了一下墜入這座冰城之中,置身於此,環顧四周,有不少人怡然自得地散步。見了他們,便也開始和伴侶走動,腳下踩得竟也是那些清澈透明的水流,汋汋而過,每一個腳印都能泛起一陣漣漪。走到一處長椅石凳邊坐下,看著腳下夢幻般的城,伸手觸碰腳間河水,卻有棉花般的柔軟,不冷,就像炎炎夏日把手伸到山間小溪流中,甚是爽快。
一如既往牽著她的手,與她樂嗬嗬地談笑著。世間美景,世間美事,除此無誰。
四季春秋,滄山泱水,都不如她展眉一笑。
可惜就是花草綠樹少了些,記得比起小貓小狗,她好像更喜歡幽靜,草木竹石,清泉流水,萬般皆靜。
所以當有些吵的時候,李落不由得皺起了眉頭,飛快地看了一眼身邊的她,生怕她不痛快了。隻是那一看,不知怎麼就亂了眉眼,她的樣子變得模糊起來。李落試著看清她,讓她離自己近些,不過卻有一種生硬且和他格格不入的力量在排斥著身邊的一切,欲圖將這座城打亂,打散,一點都不剩下。
雖然知道這是夢,但是李落仍然很不高興,明明可以置身其中,讓自己靠近她,但是那股力道卻分外執拗、冷漠、無情無義,漸漸將她拉得離他越來越遠,樣子也越來越模糊。李落有些氣惱,不過倒沒有歇斯底裡,這種事他在夢裡見過許多次,比如夢中的婚禮,紅色蓋頭下那個欲語還羞的人,嘴唇和海棠一樣紅,臉頰如海棠花一般粉。酒喝了,天地也拜過,心滿意足的時候,但是怎麼走也走不到那間貼著大紅喜字的屋子前。短短幾步,那條路卻長的離譜,看著近,竟然隔了千山萬水。
她沒了,城沒了,隻是心裡那股怨氣越來越重,重的讓他忘了自己的名字,忘了自己是人是鬼,是生是死。猛然間,天和地仿佛一座囚籠,緊緊壓在他身上,想將他壓倒,壓垮,壓死,碾成一堆灰土。這股怨氣,憤、不甘、透不過來的窒息,最重的還是不甘心,非心所願,偏愛月色動人,怎奈夜色弄人。不甘的情緒如火一般燒著心,黑炎業火,仿佛要將這囚籠連同囚籠裡的自己一並都燒成灰燼。
有聲音在耳邊響起:把字刻在石頭上。
烈火焚天,刀出,囚籠破了。
天還是天,地也還是地,多了青草白花,不過眼前沒有白璧無瑕的城,隻有兩座入雲的高山,和站在對麵的武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