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緒有些沉重,雖說未曾相識,但到底都是同行而來,就這麼死了,委實讓人心裡難受。有這樣念頭的人不在少數,穀梁淚便是其中之一,鬱結難解,倒是李落並不怎麼放在心上,行軍途中有傷亡本就是常事,就算沒有失足遇難,也有凍死的,病死的,累死的,再怎麼小心謹慎都免不了死傷,尤其是長途行軍更為明顯,區彆隻在多寡而已。
快走到半山腰的時候,雪越來越稀薄,不過卻夾雜起了雨水。怕什麼來什麼,山頂風涼,自然是飄雪,但是越往下走,氣溫漸漸升高之後,雪在半空就化成了雨水,變成一半雪,一半雨,打在身上又濕又涼,而且腳下石階也更難落腳,清掃雪容易,但要除冰可就難了,大軍行進磕磕絆絆,極是狼狽。終於走到雲霧之下,不見了雪花,換成了大雨,將眾人澆成了落湯雞,萬幸的是這場雨較之古城鳩摩訶那場雨要小得多,如若不然,不及抵達山腳,怕是眾人都得命喪於此。
山腰處積雪已經很少,漸漸有青苔和一些低矮而頑強的草木,偶爾有一兩抹白色,也不是積雪,而是水氣凝的寒霜。破開雲霧之後,山腳已在眾人眼前,隻是此地距離山腳還是很遠,就算目力再是驚人也看不清山腳下的情形。李落用上了東海千裡目,也一樣看不清山底的模樣,若是有人,這般高矮,也不過是一枚塵埃而已。
好巧不巧,到了山腰的時候,竟然遇上了極北的夜,這一黑就是半月光景,攀山而下更加凶險難料,又不知道山下有沒有黑劍白刀的擁躉,若是亮起火把,說不得還會打草驚蛇,萬一他們在山下設伏,到時候可就是自投羅網。
李落見狀便即下令命諸軍將士暫且停下來,至少要等雨停之後再趕路。眾將士得令停了下來,就著雨水吃點乾糧充饑,山高路滑,也不敢躺平了睡,靠著懸崖打盹。就這樣還要找繩子捆在一旁岩壁上,萬一睡著了翻個身,不留神就得摔個粉身碎骨。倒是有幾個稍稍寬敞些的石台,讓給了相柳兒虞紅顏幾人,倒不是說她們身嬌肉貴,隻是身手的確弱了點,堂堂蒙厥撥汗,從山頂一路下來,臉上幾乎看不到半點血絲,嘴唇青紫,雖說鎮靜,但也嚇得不輕。李落瞥了一眼,冷笑一聲,相柳兒大怒,剛要反唇相譏,不料一道山風襲來,人貼著岩壁,恍惚間整座山都跟著山風搖晃,嚇得她花容失色,急忙躲到了狂鷹和斛律封寒身後。
李落嘖嘖有聲,慢悠悠地走了。等相柳兒回過神來的時候,早就不見了他的影子,氣得相柳兒柳眉倒豎,差點沒搬起一塊石頭丟下去砸死他。狂鷹和壤駟葵幾人連聲勸慰,這才勉強壓住怒火,隻是眾人也是好奇不解,以往相柳兒從來都是山崩於前而麵不改色,唯獨見了他就變了模樣,像一隻被踩了尾巴的貓,暴躁得很,尤其是看著他和穀梁淚出雙入對之後。
兩軍主帥不合不是什麼好事,按說這兩人都是城府深重之輩,就算心裡不喜,至少麵子上也要過得去。不過自從上次爭吵之後,兩人大有反目成仇的意思,一見麵就針鋒相對,誰看誰也不順眼,麾下諸將勸了半天,大約也沒什麼用,看來兩個人之間的罅隙一時半刻消不了。
唐糖見狀還擔心了好半天,她倒是沒覺得李落應該讓著蒙厥那個破了相但是卻很好看的撥汗,而是不管怎麼說草海兵強馬壯,人數是大甘的十倍,一旦反目,李落肯定要吃虧。虞紅顏聽了隻是笑笑,對於李落和相柳兒這樣大權在握的人物,彆人不知道的爭吵才是真的爭吵,能讓人知道的爭吵都是假的。
唐糖想了半天也沒明白,不過至少知道就算爭吵,李落和相柳兒也有分寸,至少不會在這裡反目成仇,自相殘殺。
言心抬頭往上看了看,下山之行李落和中軍騎以及鐵甲精騎走在最前,中間是同行的江湖世家,最後是草海將士。
“看來王爺很相信蒙厥撥汗。”
皖衣聞聲嬌笑,將雪白玉足探出峭壁之外,淋了淋雨,慵懶說道:“很多時候敵人要比朋友更可信哦,你說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