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自重身份,雖是先落一子,不過甚是和緩,李落神色如故,心中卻是頗為凝重。
棋局之中黑白二子看似涇渭分明,不過十步之後,便是短刃相接,怕是一番惡戰,孰勝孰敗,委實難以預料。
李落細細端詳棋局半晌,老者撫須淺笑,閒看庭前花無語,靜聽竹後鳥翠啼,一副悠閒模樣,卻是胸有成竹。
李落不為所動,良久緩緩展開鎖住的眉頭,輕輕放下一子。
老者看了一眼,讚許一笑,回了一子。
幾在老者落子之初,李落便即應下一子,老者微顯訝色,抬頭看了李落一眼,頗有些惋惜的搖了搖頭,淡然一笑,不慌不忙的再落一子。
李落一如方才一般,隻消老者落子,黑子便如影隨形,偶爾有一兩並子,餘下多是尋氣落子。
五六子後,老者神色微斂,頗是疑慮的打量了李落幾眼。
十子將過,老者麵顯訝色,惋惜和揶揄之色一掃而空。
二十子後,老者已是坐直了身骨,臉色凝重的望著眼前棋局。
三十子落罷,老者先前的悠閒早已煙消雲散,麵若沉水,眼中厲芒暴漲,隱隱顯出幾分殺意來,隻是殺意對著棋局之中黑子多些,倒也不曾向著李落。
觀之李落,仍舊如方才一般平淡如常,瞧不出喜怒,竟和二人對弈之時便走去河邊逗弄花草的雲妃神色一般無二,輕輕淡淡。
棋局適才虛虛實實,玄機暗藏,如今刀兵相見,更是凶險,虛實之處不減反増,似是千百變化和千百結局一般。
老者初時幾子,頗有相讓之意,誰曾想李落竟也不弱於棋藝。
五子剛過,便聚了殺勢,十子之時,兩人若以三子之數而論,李落有兩子成刺勢,隱約竟有幾分先手之意,怕是老者始料未及之事。
隻是老者棋藝之精,李落縱是早有預料,不過當真交手之時才更覺出神入化,每每落子,守中帶攻,不攻則以,若是攻勢一展,儘是死局,端是了得。
棋局之中,老者攻了三手,李落一手也不曾應,若是白子進殺,黑子便更疾更殺,唯有如此,才可牽製老者一二。
老者不料李落棋藝精湛如斯,卻是有些輕敵,略有失著。
入局之後,亦不曾想到李落落子有十,七八為攻,二三為守,落子如風,不容白子有喘息之機,殺勢更是劍走偏鋒,詭變多端。
若是老者殺勢將起之時,黑子攻殺便更惡更厲,多有棄子求旁勝之舉,大異尋常棋道高手。
老者沉著應戰,愈是棋盤上黑白兩子多了起來,老者每下一招,俱有思量,愈是慢了些。
李落自落子之初,便是甚急,棋至過半,猶是比初時更急,老者方一應下白子,李落定然會即刻落子,步步緊逼,連有數招,竟然棄黑子已成的布局不顧,一味強攻。
此局還未落定,老者心中已是稍積煩悶之氣,從未見過這等對弈之法,隻爭勝負,不論手段。
棋者,君子也,該有山僧對棋坐,局上竹陰清,映竹無人見,時聞下子聲的意境,誰曾想這意境卻被李落破的蕩然無存,隻餘下勝負成敗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