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兮懂了。
“我不是故意看的。”方嶽接著一句。
“這本來就是你的手機……”陳兮多少有點不該有的心虛。
方嶽一想:“所以你才一直沒刪這條短信?”
陳兮沒想到方嶽一猜就中。
方嶽頓了頓,問她:“方茉怎麼跟你說的?”
方茉喊完絕交後,躺倒在帳篷裡,憂鬱地向陳兮訴說父母鬨離婚的事。
方老板天生模樣好,年輕時就有不少大姑娘對他有意。但方老板是個媽寶男,方奶奶看中方媽性情好,所以方老板最後就跟方媽結婚了。
方媽生得十分一般,外貌上跟方老板完全不登對,常有人或當麵或背後的感慨,方媽聽在耳裡,再加上婚後方老板身邊仍然狂蜂浪蝶不斷,方媽一邊自卑,一邊又恨方老板招桃花,兩人爭吵從沒斷過。
他們最經典的對話之一是——
“我剛生了方茉,為了你方家傳宗接代,我拚著命又馬上給你生了方嶽,身體虧了不知道多少,你怎麼對得起我!”
“我、我……我沒控製住跟你那啥是我不好,但你也不能全賴我啊!”
方茉和方嶽姐弟相差正好十二個月,連續生產對女人傷害極大,但方媽覺得必須生兒子才能綁住丈夫,所以剛出月子沒多久就要求生二胎。
方奶奶得知後氣得老寒腿都差點痊愈。她承認她老古董思想,多少有點重男輕女,但她本身就是女人當家做主,從沒要求兒媳婦必須給方家生兒子。後來她還對方茉耳提麵命,讓她腦子清醒點,她爸渣,她媽蠢,女人的身體是她自己的,首先她得珍視自己。
另一段經典對話是——
“我知道你一直看不上我,要不是你媽喜歡我,當年你不可能娶我!”
“你有完沒完,還要我說多少次,我沒有看不上你!”
方奶奶感覺自己老寒腿真的要痊愈了,她雖然有那麼點獨斷專權,但從來沒把刀架她兒子脖子上逼他去民政局啊。
每一次爭吵,方老板都賭咒發誓自己清清白白絕無二心,但每一次之後,方媽就變得更加疑神疑鬼,患得患失。最嚴重的一次,方媽鬨過自殺,差點跳河。
至於這一回,是因為一個叫梁燕的女人。梁燕不到三十歲,離異後獨自帶孩子,方老板偶然跟她認識,看她可憐,幫助過她幾次,比如最近的一次,就是梁燕兒子夜裡發燒,方老板正好在外麵,就開車送他們去了醫院。
方媽得知後就跟方老板吵了起來,方老板說方媽不講理,他是好心幫人,彆說他潔身自好不可能出軌,就說梁燕這個楚楚可憐的女人,更不能瞧上他這個四十歲的老男人。
方媽不信這番說辭,那幾天她時而歇斯底裡,時而渾渾噩噩。
方嶽將一切儘收眼底,後來他去做了一件事。
蟬鳴聲聲,風還在徐徐吹著。
陳兮發現方嶽買T恤不太講究,他身上的T恤被方茉撕扯過後,領口就拉大了,像她第一次來方家時見到的方嶽,這會兒他領口耷拉,鎖骨清晰,人看著不像平常那麼一板一眼,添了幾分隨心所欲的姿態。
方嶽的手機開不了機,他拿著陳兮的手機打電筒。兩人慢慢走著樓梯,要去街頭的小賣部。
老舊狹窄的樓道裡,方嶽聲音顯得空曠。
“我找到那個女人,給出她一點信號,後來她就給我發了這條短信,我把短信拿給我爸看。”
方嶽很小的時候乾涉過一次父母的感情|事。那年他大約五歲,住在鄉下,家裡還沒經曆第一次拆遷,有個曾經追求過方老板的女人從外地回來找方老板敘舊,兩人就站在方家院子裡說話。都是鄉裡鄉親,方奶奶也在,方媽當時在院子裡生煤爐做吃的,那女的不知道怎麼想的,突然就替方老板理了理衣服。
方媽看到後臉色一下就變了,立刻上前吵起來。方嶽原本在院子裡玩,見狀他撿起地上的煤爐鉗子,不聲不響就衝那女人捅了過去。
當然沒傷到人,他畢竟才五歲,但方家人嚇壞了,責罵他以後不許管大人閒事,更不能動手傷人。
後來父母再吵架,方茉上躥下跳,方嶽袖手旁觀。直到這回方媽精神狀態不對,方嶽才再次出手。
方媽說方老板是揣著明白裝糊塗,方老板發誓他和那女人一清二白,還說方媽是小人之心,仇視弱勢女性。
方嶽不管誰是對的,他把最後拿到手的證詞擺到了方老板跟前。方老板看後急赤白臉,他完全不知道梁燕是這樣的心思,沒敢告訴方媽,他轉頭就跟梁燕把話說清楚了。可能這一下讓梁燕幻想破滅,沒幾天她就去找了方媽,還對方媽說:“你兒子也認可我!”
於是家裡炸開了鍋,就是在元旦那天。
走出樓道,有了點月光,陳兮問:“方茉知道是怎麼回事嗎?”方茉先前說一半又不肯說了。
方嶽說:“她後來知道了,舅舅也勸過她。”
方嶽舅舅認為這也算不破不立,全撕捋開了也許是件好事。但方茉覺得爸媽每次吵完架,過幾天就能和好,這次因為方嶽的緣故,事情越鬨越大,爸媽要離婚全賴方嶽。
陳兮點頭,果然她還是有點了解方茉,方茉雖然沒添油加醋,但她說漏好多,容易叫人誤會。
方嶽問:“她還說了什麼?”
“她說她倒希望你像小時候那樣拿家夥去捅那個女人,那樣一了百了。”
“你覺得呢?”
“我覺得……”陳兮想起過年時來方家求助的遠親,她輕聲說,“我覺得你是長大了,武力治標不治本,讓人清醒才是一勞永逸。你讓方叔看清梁燕的真心思,方叔以後也不敢再跟女人這麼不清不楚的了。”
方嶽沒說話。快走到街頭了,小賣部還沒關門,路上有了燈光,但他仍拿手電照著腳下。
陳兮問道:“可這回阿姨提出離婚了,怎麼辦?”
方嶽淡淡道:“他們如果覺得感情不和,在一起是彼此折磨,那離婚也不是一件壞事。”
方嶽覺得王爾德有句話說的很對,他說人生就是一件蠢事追著另一件蠢事而來,而愛情則是兩個蠢東西追來追去。
陳兮跳上台階,背後是開著大門的小賣部,店主在裡麵放著音樂。
陳兮說:“那你麻煩啦,方茉肯定不會放過你。她今晚不肯走,她說現在得靠她才能震懾住阿姨,讓阿姨先放棄離婚的想法,我今晚要留下陪她。”
方嶽說:“這裡不安全。”
“有你在啊。”陳兮說完,轉身進了小賣部買水,靈動的音符在白熾燈下跳躍。
夜風收斂了一些,熱浪卻沒退。
回到那間屋子,陳兮和方茉睡帳篷,方嶽踢了踢腳下的灰,靠著牆角坐下。
帳篷裡隱隱透著光,一道嬌小身影朝這麵翻了個身。方嶽靜靜看著,睡意緩緩襲來。
第二天,蟲鳴鳥叫聲響起,帳篷裡兩人都還在睡,方嶽出門買吃的。小賣部一大早已經開門,方嶽拿了點麵包,想起她為了長個子,現在每天都要喝牛奶。
小賣部裡沒有冷藏鮮奶,隻有常溫奶,而且得成箱成箱買,方嶽就買了一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