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陛下已然蓄勢待發,一旦太後西去,陛下便會以摧枯拉朽之勢掃清殘黨。
殘黨過後,下一步,下一步便是......”
隻見李格非飛快四下掃視了幾眼,壓低聲音,一字一頓道:
“肅!清!簡!王!”
說完這些,李格非便緊緊盯著小李,觀察著自己女兒的表情。
沒錯。
他所擔心的不是其他問題,而是.....
簡王!
在過去這些天裡,小李和簡王經常結伴前往蘇府,偶爾還會共同外出探討問題。
看似關係親密,形影不離。
如果向太後鳳體無恙那還好說,有這樣一尊大人物在牽製,宋徽宗不可能會對小趙下手。
但一旦向太後故去,勢必有大量黨羽便會飛速投向宋徽宗。
估計三到五個月。
明麵上的阻礙便會被完全清掃乾淨。
屆時當今天子的下一個目標,有且僅有簡王一人!
而若是簡王傾覆,保不齊便會有人順著小李,將臟水潑到李格非的身上。
縱觀古今三千載。
但凡是涉及到皇位的爭端,哪一樁哪一件是能夠善終的?
看著一臉嚴肅的父親,小李不由反駁道:
“可是...可是我與簡王,隻是一同前去上課而已啊......”
李格非看了自己女兒一眼,他知道,小李說的並非是謊話。
過去這些天,他也曾經簡單了解過所謂的‘科學’,確實是有些特殊與吸引人的地方。
奈何......
隻見他深吸一口氣,搖頭道:
“沒錯,也許你們真的隻是去求知問道。
可簡王涉及的乃是皇位的安穩與否,陛下他會聽你這番解釋嗎?
你且去酒肆裡看看,平日裡與簡王殿下整日把歡的那些人,如今還有誰不在躲著?
俗話說得好,寧錯殺不放過,這種事情上誰會聽你的爭辯?”
小李默然。
父女之間就這樣無言了片刻,隨後李格非像是下定了決心一般,說道:
“清照,今後你就彆去蘇府了......”
“此事絕無可能!”
小李下意識的反駁了一句,打斷自己父親的話後,她想了想,繼續說道:
“大人,清照若沒記錯,紹聖元年,章惇為相,立局編類元佑諸臣章疏,召大人為檢討。
大人拒不就職,因而得罪,遂被外放為廣信軍通判,對否?”
李格非沉默片刻,緩緩點了點頭:
“確有此事。”
小李繼續道:
“那年清照十歲,父親可記得遂城之外,清照說過的一句話?”
李格非再次點了點頭。
小李見說,又對自己的父親行了一禮:
“當初父親曾用《離騷》明誌,曰‘從理而亡者,雖九死其尤未悔’。
理者,理信也。
父親願為自己的信念而死,如今為何卻要攔著清照呢?
清照縱使被簡王牽連,卻也至多削發入獄,無論如何也罪不至死。
莫非幾年過去,父親反倒不複當初,不尋理信,隻會妄圖君臣之道了嗎?”
李格非頓時一愣。
說道北宋末年的朝堂,就不得不提到一類人:
元佑黨人。
元佑黨人,又叫做元祐黨籍。
其根源要追溯到王安石變法。
王安石變法的是非對錯相當複雜,哪怕在後世都討論甚廣,就更彆提北宋當年了。
因此在變法過程中,自然有很多人支持,也有很多人反對。
其中支持變法的政治派彆,被時人稱之為“元豐黨人”。
反對變法一派,則被稱之為“元祐黨人”。
而李格非,便是一位標準的元祐黨。
1094年。
章惇對元祐黨人施以殘酷刑罰與貶竄,下令招李格非來為此事做名目統計。
李格非堅決推辭,因而被判罪外放。
當時李格非在給友人的書信中,還引用了雖九死其尤未悔的典故,表達了願意為自己的堅持赴死的決心。
這次外放持續了一年多快兩年,他才被召為校書郎,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官途上。
實際上。
按照曆史軌跡。
再過兩年左右,朝廷內便會再次排擠元祐舊臣,李格非還會因名列“元祐黨”而被罷官。
因此小李的這番反問,著實將李格非給問住了:
小李哪怕真因為和小趙走近的原因被牽連,頂多就是李格非被貶職或者罷官,小李入獄,親故斷絕往來。
慘肯定挺慘,但性命倒是不至於丟。
畢竟眼下六賊還沒把持朝政,朝堂裡還是有一些良臣在掌握大權的。
而當初李格非所堅持的那些事兒,說誅九族有些誇張,但被冠以‘黨奸’被處死的可不在少數。
要知道。
那時候小李才隻有十歲,是根豆芽中的豆芽。
天真懵懂,一無所知。
當初李格非做的事兒真要是被定罪,小李才叫做無辜呢。
因此聽聞小李的這番話,李格非頓時沉默了下來,腦海中逐漸想起了一段記憶碎片:
那年他被外放到徐水遂城之時,恰逢冬日暴雪,天地一片蒼茫。
他抱著小李,在寒風中互相依偎。
心中除了被外放的煩悶之外,還充斥著對女兒的愧疚。
然而就在他歎息著自己害苦了女兒,暗自垂淚之際。
年僅八歲的小李卻緊緊貼在自己的胸口,用稚嫩而堅定的聲音對自己道:
“大人,清照無怨.....”
想到這兒。
李格非不由閉上了眼睛。
是啊。
和當初生死一線的黨爭比起來,小李和小趙的事情算什麼呢?
真要是追究下來,頂多就是再次貶官罷了。
雖讓這些年在宦海中爬的有些累,真要是丟了官帽子,肯定有些心疼。
但官帽再重,比起親情還是要遠遠不如的。
也罷。
小李真要是出了事,自己就一並擔下吧.....
當李格非再次睜開眼時,眸中已然一片清明。
隻見他沉吟片刻,說道:
“也罷,清照,你若想去聽課,放心再去便是。
不過為父有一個要求,就是在現有的前提下,你不可與簡王殿下再進一步,你可明白?”
老李的這番話意思其實很直白:
如果隻是同窗之宜,那麼真追究下來還好說,大不了你爹我把官帽子丟了歸隱田野。
但要是從同窗之誼變成了同床之誼,那一家人的小命就危險了。
小李對於自己老爹的突然開車有些猝不及防,不過考慮到老李已經退了不少,便乖乖回道:
“清照明白。”
隨後老李想了想,繼續道:
“對了,老夫有一故舊,現為吏部尚書,為人正直無私。
此人有一子名曰趙明誠,文養頗高,詞作優美,明日引你二人見談一番,聊聊詩詞你看可好?”
“文養頗高?”
小李聞言,頓時輕輕瞥了自己親爹一眼,反問道:
“那他會算滑動摩擦力嗎?會調目鏡物鏡倍率嗎?知曉放在斜麵上的物體會受到幾個力嗎?”
李格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