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趙又吞下一口羊肉後。
伴隨著反饋而來的飽腹感,一股酒勁也隨之湧了上來。
吧嗒——
隻見他將一根筷子投擲到了邊上,拿著剩餘那根的末端,有節奏的敲起磁盤。
同時搖頭晃腦,口中輕吟唱道:
“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亂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煩憂。
長風萬裡送秋雁,對此可以酣高樓。
蓬萊文章建安骨,中間小謝又清發。
俱懷逸興壯思飛,欲上青天攬明月。
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銷愁愁更愁。”
徐雲見說又夾起一口魚肉,沒有很蠢的去吹捧‘好文采’。
如果沒記錯的話,這應該是李白的《宣州謝朓樓餞彆校書叔雲》,並不是小趙的原創。
雖然他是理科生,但這種名篇他還是有印象的。
畢竟在讀書的那時候,他經常把《宣州謝朓樓餞彆校書叔雲》中的朓樓二字記成跳樓來著.....
什麼?
你問小李在哪兒?
看到邊上那個已經醉成一灘了的菜雞沒?
看著頗有些放浪形骸的小趙,徐雲不由搖搖頭,在心中暗自歎了口氣。
《宣州謝朓樓餞彆校書叔雲》,這是一首很典型的掛著送彆、但實際上卻是表述情感的抒情詩。
雖然它不算特彆陰鬱低沉,但字裡行間也透露了不少的煩憂苦悶,有些苦中作樂的味道。
眼下小趙喝了大概有七兩的高濃度烈酒,整個人已經有些犯暈了。
能在此時被他選出的詩詞,很大程度上可以說明他內心的情緒。
想來也是。
當初哲宗即位後,無論是趙佶、趙佖、趙俁還是小趙,實際上都屬於皇位競爭的失敗者。
哲宗即位的時候年僅十歲,還是個少年天子,因此隻能由祖母太皇太後高氏臨朝聽政。
鳳到了元祐八年...也就是1093年。
高氏去世,哲宗便正式開始了親政生涯。
那時候哲宗年紀剛滿18,年富力強,身體健康。
以旁觀者視角看,長了不說,至少當政個三十年是沒啥問題的。
除非哲宗不孕不育,否則皇位貌似沒有任何理由會旁落。
因此在那個時候,趙佶啦趙佖啦還有小趙這些皇子壓根就沒去指望皇位。
要麼安心享福,要麼就其中玩的花放飛自我——否則你以為那句‘端王輕佻’是怎麼來的?
同時彼此之間沒有競爭,幾人私下的關係也一直保持的不錯,一副兄恭弟謙的模樣。
結果沒想到。
短短七年過後,宋哲宗便突然暴斃,膝下無子。
趙佶搖身一變,坐上了皇位,和原先幾位兄弟的陣營立刻產生了變化。
加之小趙還是宋哲宗的親胞弟,也是原先朝堂大多數官員支持的人選。
因此趙佶在短短數日的時間內,便改變了原本對小趙的友善態度。
所以說無子不行啊......
總而言之。
這種情況下心中的憂愁煩悶,確實壓的小趙有些喘不過氣來。
看著已經有些迷離的小趙,徐雲忽然心思一動,臨時產生了一個想法:
要不要試探一下這位簡王?
隻見他隱蔽的給自己的茶杯中倒了杯清水,又給小趙的杯中添滿了酒,說道:
“能與殿下同桌而飲,乃是草民祖上修來的福氣,來,草民再敬你一杯!”
“哦...好,再來一杯!”
小趙有些迷茫的砸了咂嘴,一把拿起麵前的酒杯,仰著脖子一飲而儘。
“嗝!”
隨著烈酒下肚,一股酒氣立時伴隨著酒嗝上湧。
小趙身子微微一晃,靠著左手撐住酒桌才能坐穩,眼中愈發迷茫了起來。
徐雲沉思片刻,又給他麵前添了杯酒:
“簡王殿下,這些天您因故缺堂,是否也應自罰一杯?”
小趙先是晃晃悠悠的發了幾秒鐘呆,接著跟個大聰明似的連連點頭:
“啊對對對!”
不等徐雲催促,他便主動再拿起酒杯,動作粗狂的一仰頭。
咕嚕咕嚕——
幾秒不到,烈酒儘數飲光。
有較強的自我管理意識.JPG。
隨著兩杯烈酒下肚,小趙終於徹底陷入了醉酒狀態:
隻見這個大帥逼嘟嘟囔囔的,眼睛都睜不太開了,看上去跟李榮浩似的。
徐雲試探著在他麵前揮了揮手,說道:
“簡王殿下?簡王殿下?”
小趙毫無反應:
“阿巴阿巴....”
徐雲又看了眼一旁李姓菜雞,嗯,都打呼嚕了。
確定周遭無人後,輕咳一聲,用尖銳的聲音道:
“殿下,殿下,不好啦,宮中有旨,太後立端王殿下為帝啦.....”
這是徐雲上輩子聽一位醫生朋友說過的一種技巧,在酒醉之人的身邊提及某些人或事,有較大的概率會激發起潛在的記憶反饋。
這種方式後世比較常用在手術室裡,學名叫做正性暗示語言,doi為10.15932/j.0253-9713.2017.01.030。
這種暗示的成果率一般在30%左右,一般需要裡程碑式的例子才有概率起效。
不過相較於後世,眼下小趙的情況會特殊一點——他以前從未接觸過這種度數的烈酒。
以往小趙所謂的喝醉與酒瘋,其中很大部分都是他刻意裝出來的自保手段。
在小趙內心深處積壓的負麵情緒,甚至要比徐雲預料的都多得多。
這種人一旦喝醉,要比尋常醉漢更容易做出某些反饋。
因此隨著徐雲的一番暗示。
小趙那已經失去了基本判斷力的腦海中,忽然浮現出了那日一個小太監傳旨的畫麵......
嘩啦——
隻見小趙袖子一掃,一把將幾個盤子打落在地。
同時嘴裡不停的發出嗬嗬的雜音,像是一隻受傷的野獸一般低語著:
“趙佶,趙佶...你我乃是手足至親,為何要害我至斯!當年兄長在位之時,可曾對你下過狠手?!!”
說著說著,小趙的眼中忽然流出了一股清淚:
“你登臨大位做了皇帝,得稱天子,受萬人敬仰。
我無意與你爭位,可你卻連京城都不許我出,日日提防著我。
今日削減例錢,明日安插探眼。
上月我心有所感,在房中換下的犢鼻褌中塞了一縷發絲,囑咐下人可不進房,但半日後回府卻發現,犢鼻褌中的發絲早已不知所蹤!”
小趙說著說著,忽然哭笑的看著徐雲,仿佛將他當成了趙佶:
“連方寸的貼身衣物都不放過,趙佶,你究竟想做些什麼?莫不是要將我這條命拿去才肯罷休?”
看著徹底失態的小趙,徐雲的心中忽然泛起了一股同情。
從小趙最後的這番話以及先前的詩句不難看出。
他並不相信趙佶會真的對自己下手,更多的隻是出於被折磨的情緒而已。
畢竟一來北宋兄弟相殘的事例不多,燭影斧聲說到底隻是一個傳聞罷了,沒有實錘。
二來則是趙佶的性子就像之前說的一樣。
昏是真的昏,但無論如何也稱不上暴。